書房裡萦繞着淡淡的檀香味,進門左側是一堵屏風,屏風後才是書桌,而沈随此刻正坐在書桌後。
春兒小心的關上門,看着那扇透着光的雲母屏風,深吸一口氣,原本她想着,即便這次沒能見到王爺,她也不會氣餒的,她會來上許多次,可是沒想到,第一次來碰運氣就被她鑽了空子。
她提着食盒輕輕地繞過屏風,沈随正坐在桌前批閱公文,見有人影進來就擡頭看了一眼。
春兒今日穿了件鵝黃色的煙籠紗襦裙,外面套着同色繡梨花的褙子,整個人嬌俏又靈動,見沈随看過來,春兒不自覺的低下頭去,輕輕抿着嘴,手用力的捏着食盒,指尖都有些泛白。
說到底也是個剛滿十八的姑娘,雖說是在妓館裡長大,但到底是沒幹過這種事。
沈随皺眉,微微有些不滿,他不喜有人打擾,方才那句放下的意思,是讓人把東西放在書房外,彭總管應該明白,怎麼還是把人放了進來。
但面前的春兒輕咬下唇,眼眸低垂泛着盈盈水光,含羞帶怯的不敢與自己對視,雙頰微紅,如春日桃花初綻。
就算沈随心硬如鐵,此刻也發不出什麼脾氣。
“放下吧。”
得了沈随的話,春兒将食盒放在一側的案幾上,思索片刻,打開食盒,捧出裡面香噴噴的點心,走到了書桌前。
她偷偷瞄着沈随,心裡暗暗感歎道:王爺可真俊俏啊,眉毛鋒利,眼神清澈,鼻梁高挺,像是畫裡的神仙公子,尤其鬓邊的一縷白發,不把人顯得蒼老,反而讓他多了幾分谪仙氣質。
沈随從小到大從沒見過人這樣忤逆自己的意思。
他一開始想讓春兒把食盒放在外面,她送進來了。他想讓春兒把食盒放在一邊,她端過來了。
桌上擺滿了沈随還沒來得及處理的公文,沒有這盤子的落腳之地。
沈随冷冷的看着春兒将公文往裡推了推,随後把盤子放在了桌角。
沈随:“……”
做完這一切,春兒還是沒有離開,靠近沈随讓她有些緊張,身形微微有些僵硬,兩隻手微微攥了攥裙子,随後馬上松開。
她在腦海裡努力地回憶着從前在妓館裡見過的場景,随後伸手捏起一塊點心,顫巍巍送到沈随嘴邊。
若是換了别的姑娘做出這種喂食之舉必定會又自然又親昵,可春兒因為對沈随的天然的恐懼,整個身子在努力的逃離沈随所在的方向,連頭都是微微側着的,可手又捏着點心往前遞,已經都怼到了沈随的嘴上。
既恐懼又殷勤,這場面……又割裂又滑稽。
“王爺……這,這是春兒親手做的點心,您嘗嘗吧。”她聲音輕柔,帶着些許的戰栗與忐忑,但還是把重點落在了“親手”上。
說話間,那點心馬上就要頂到沈随的牙了。
沈随在心裡歎了口氣,微微側了側頭,躲過點心:“出去吧。”語氣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可春兒的目的還沒達到呢,她稍微平靜下來,望着沈随,又要開口,沈随卻直接打斷了她:“本王公事繁忙,無暇吃點心。”
……他很少向人解釋這些。
春兒知道自己要是再賴下去沈随可能就要真的生氣了,于是把點心放回盤中。
“那春兒就先回去了。”
她轉身離開,還未繞過屏風的時候又開口道:“過幾日春兒還來給王爺送點心。”說完便小碎步跑了出去了。
看着她稍顯雀躍的背影,沈随深吸一口氣,随後繼續低頭批閱公文。
春兒紅着臉,逃跑似的出了霜華閣,看得彭總管不明所以。
回了月盈閣,春兒把門一關,背靠着門微微喘氣,眼神閃爍着喜樂的光。
小環扣門問道:“姑娘!姑娘,怎麼回事啊!”
門倏地打開,春兒昳麗天真的笑顔映入眼簾:“我覺得我好勇敢!咱們的計劃真的有用!”
她這樣開心,小環也被她感染,進屋給春兒倒了杯熱茶,笑眯眯的聽她講話。
“……王爺說他公務繁忙,讓我出來,我就出來了。”
小環驚訝:“王爺親自向您解釋的嗎?”
春兒點頭:“那是自然。”
小環追問:“那點心王爺吃了嗎?”
春兒認真想了想,怼到他嘴裡的,他也嘗了味,且就算他吃了吧,于是點了點頭。
“我還說過幾日繼續給他送呢,他也沒有拒絕。”與其說是沒有拒絕,不如說是沒有給沈随拒絕的機會
小環聽到這,高興的直拍手。
春兒捏起桌子上小環買了回來的另一份點心吃了一口,疑惑道:“送點心這法子,方竹嬉就沒用過嗎?”說着她把點心遞給小環一塊。
小環接過點心放在手裡:“我聽說她送過許多吃食,但次次都被彭總管攔住,她不像姑娘這麼……這麼勇敢,所以好像沒親自送到王爺面前過。”
春兒想起一件惑事:“我記得王爺過了年不過二十七歲的年紀,鬓邊何以有這麼多的白發?”
小環也不知道:“國事繁忙,許是累的呗。”
沈随這邊一直看公文到深夜,點心的香氣一直萦繞在鼻尖,他從小就不愛吃這些甜膩的食物,年歲漸長,更是對甜食不感興趣。
可今日許是深夜裡饑腸辘辘,又或是總能想起那個鵝黃色的俏麗身影,鬼使神差的,沈随捏起一塊點心,剛要吃,卻發現這點心下還描着紅字。
“……信遠齋。”沈随念了出來。
他知道這家點心鋪子,在城中很有名氣,皇宮内廷也時常采買。
他吃了一口,到是清甜不膩,入口即溶。
沈随忽然想起,春兒好像是說,這是她親手做的點心。
一瞬間,念頭通達。
沈随無奈的搖了搖頭。
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