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甯豐郡王對皇位虎視眈眈,外有祯國新帝登基伺機而動,沈随先是在朝中斡旋,穩住甯豐郡王後親自帶兵攻打祯國,九死一生。
他守住了先皇留下的江山,先皇留下的給顧妩和沈德昭的江山。
可他真的累了。
權力的頂點是無人之巅,這道理他很早就知道,可時至今日,他才明白,上位者是怎麼樣的孤獨,又是怎樣的身心俱疲。
他縱有萬千憂愁,深夜裡是怎樣的輾轉反側,卻永遠沒辦法向旁人提起半個字。
沈随停下腳步,深歎一口氣,耳邊卻忽然傳來少女爽朗的笑聲。
這笑聲無邪純真,瞬間劃破陰霾密布的天空,仿佛春風拂過凍結的大地,将陰郁驅散。
“哈哈哈,小環!你堆的不像個彌勒,倒像個喝醉了的胖漢!”
“阿彌陀佛,姑娘,這種大不敬的話不能說。”
春兒笑的更大聲了:“若我說這話就是大不敬的話,你這雪人堆的簡直就是大大大大不敬!”
小環擋住自己的雪人,指着春兒堆在遊廊欄杆上的小小雪堆:“那姑娘你堆的難道就像嗎?”
春兒驕傲的揚起下巴:“那是自然,你一眼就能看出我堆的是誰。”
小環仔細看了許久,一個圓柱雪棍上頂着個雪球,勉強能看出個人形。
“……彭總管?”
這三個字讓春兒大受打擊,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撓了撓雪人,企圖增加些細節:“是王爺!我堆的是王爺!”
她解釋道:“我以前聽姐姐們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現在我堆個王爺的雪人在院子裡,指不定就把王爺招來了對吧。而且你别看現在不像,若是王爺站在我面前,我照着王爺的臉堆雪人,肯定能堆的一模一樣,哎,方才聽見隔壁有琴聲,你說是不是王爺回來了,可是現在才午後啊,王爺怎麼會這麼早回來,你說是不是,小環,小環,你怎麼不說話啊。”
春兒疑惑的側頭,見小環正跪在地上,春兒趕緊嚴肅道:“小環,我早說過咱們之間是不論這些的,而且你又比我大了一歲,我一直都把你當姐姐。”
春兒去攙扶,小環卻跪在地上不起來,小聲的念叨着:“姑娘,王爺,王爺來了。”
此時一陣風吹過,春兒隻覺得脊背發涼,緩緩的扭過頭去,一瞬間愣在原地,心裡隻有一個想法:姐姐們說的是真的,她真把王爺給招來了。
沈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走進來,許是那笑聲太過天真無憂,讓他心生向往。
春兒抿着嘴,瞪着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沈随,沈随也定定的望着她,片刻後春兒伸出手,輕輕扯了扯沈随的衣擺。
沈随皺眉:“這是何意。”
春兒輕聲:“試試真假。”
沈随:“……起來吧。”
春兒起身後,二人就這麼站在廊下,對着兩個看不出形狀的小雪人無言。
她雖有“橫行計劃”,但王爺忽然來到月盈閣這種情況并不在計劃中,故而半響後她才說話:
“王爺,天太冷了,進來喝杯熱茶吧。”
二人進了屋子。
沈随方才沒穿披風在雪中走了很久,此時肩上還落着殘雪,小環取來撣子遞到春兒手上,春兒便墊着腳替沈随拂了拂。
她顯然很少做這種事,撣子上的絨毛一個勁的掃沈随的側臉和鼻尖,沈随強忍着癢任由她掃完了雪,随後想要坐在桌旁,春兒看了看他凍得有些發紅的手:“王爺,坐到榻上去吧,那裡有火爐,暖和些。”
沈随點點頭坐了過去,小環也把火爐往近處推了推,奉上茶具後她就關上門出去了。
出門前留給春兒一個鼓勵的眼神,似是再說:姑娘,就交給你了!
屋裡,春兒揉捏着衣角,心裡有些慌亂,不知該做些什麼,衣衫随着呼吸輕輕起伏,明亮的眼眸時而看向沈随,時而盯着火爐,總之說不出話來。
須臾之後,她鼓起勇氣:“王爺,這是山楂茶,您嘗嘗吧。”她起身為沈随倒了一杯茶。
茶湯橙紅清澈,沈随喝了一口,入口微酸,回味甘甜,是以前沒嘗過的味道,王府裡用的茶葉都是貢品珍品,這種街邊尋常可見的山楂茶他确實沒喝過。
沈随放下茶杯:“内務處沒給你送茶葉嗎?”
春兒斟酌着開口:“内務處送來的茶葉都是很好很貴的茶葉,但是妾身更喜歡喝點甜甜的東西。”
這是個人喜好,沈随不會說什麼,屋内又陷入寂靜,春兒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似有神助一般,火爐處傳來噼啪一聲,随後一股香甜氣息蔓延開來。
是早先煨在火爐邊的土豆和紅薯熟透裂開了,紅薯開口處正露着金黃綿密的瓤,流着蜜,袅袅煙氣從中飄出,春兒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話題這不就來了?
她看向沈随:“王爺……吃紅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