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歎了口氣,出門找到黃總管。
“太後娘娘這種情況,不可以找宮裡的太醫,本王會安排人手尋一位名醫進宮,黃總管去太醫院請些安神的方子先讓娘娘服着,這段日子還請黃總管嚴加看管慈甯宮上下。”
黃總管點頭:“陛下方才來求見……”
沈随:“娘娘神志不安,陛下也心神不甯,先不讓陛下見了。”
這對母子唇齒相依,十幾歲的孩子見母親這般模樣,沒有不怕的。
沈随思量片刻:“把勤政殿偏殿收拾出來,本王在宮裡住幾日。”有他陪着,小皇帝心裡應該會踏實些。
他又想起一事:“甯豐郡王與太後娘娘說話的時候,旁邊還有誰?”
黃總管:“郡王爺說要同娘娘說些要事,娘娘便将下人都遣走了,等甯豐郡王走了,娘娘就……”
沈随面色冷若冰霜,他知道沈桓做事向來滴水不漏,他能看出顧妩神經緊繃,幾句話就能直擊要害,把人逼得崩潰。
隻是眼下沒有人證,他想找沈桓對峙都不能。
“先去勤政殿吧。”
得知叔叔能陪着自己,小皇帝的神色終于放松了些。
“叔叔,朕對外就說是朝政繁忙,需要叔叔留宿在宮中幫朕理清時局,這樣便不會有人非議叔叔了。”
沈随點頭,随後開始寫信給白庸,讓他尋一位名醫進宮。
晚上靜下心來,沈随躺在勤政殿的床榻上,莫名想起春兒,昨夜二人還親密的依偎在一起。
他揉了揉額角,清理思緒,眼下事務繁多,不是沉溺于兒女私情的時候。
次日下了朝,小皇帝便同沈随一起回到了勤政殿。
正好是午膳的時間,内侍傳了膳,小皇帝熱絡的拉着沈随,要與他同桌而食。
席間小皇帝屏退宮人,為難地向沈随開口:“叔叔之前教導朕要喜怒不行于色……朕這幾日的表現是不是讓叔叔失望了……”
他覺得自己的擔憂和忐忑表現得太過明顯,所以沈随才主動提出要陪着他。
沈随安撫:“長大不急于一時。”
小皇帝點點頭:“朕有時候覺得,雖然朕擁有天下,是皇城的主人,可這皇城卻像一個大魔窟,把母親變得可怖,也讓朕夜裡不敢閉眼睛。”
他擡頭沖着沈随笑笑:“幸好叔叔願意陪着朕,否則朕這幾日都不知要怎麼熬過來。”
沈随:“臣應該的。”
小皇帝親自給沈随夾了菜,似是想起什麼,神色又有些黯然:“朕很久沒有同母親一起用膳了……”
沈随隻能安慰道:“臣已經請了名醫進宮,等太後娘娘的病好了,陛下就可以同娘娘一起用膳了。”
有了沈随的話,小皇帝便放心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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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梅堂裡隻剩方竹嬉一個人,香霧被彭總管遣走去别去了。
她的行禮也被彭總管帶人收好,雜亂的堆在弄梅堂院子裡。
方竹嬉料定了王府這樣的勳貴人家做事體面,不會直接趕她走,這才厚着臉皮在這賴着,等着王爺回心轉意。
可這一個多月住下來,王爺好似全然忘了她,到是月盈閣中熱鬧非凡,她也大概猜得到是怎麼回事。
春兒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收房了。
她期盼已久的事情,被别人搶了去。
方竹嬉咽不下這口氣。
她打從心底裡覺得是春兒毀了她的安穩日子,即便是沈随說的要讓她出府,她也依舊認為,若是春兒沒進王府,她起碼還能維持以前的日子。
與王爺對坐彈琴,做一個體面姑娘。
現在她的美夢破碎了,而春兒卻擁有她想要的一切。
三更的梆子想了,方竹嬉收回思緒,披上深色鬥篷出門,來到王府後院的牆根。
“喵……”外面傳來貓叫。
方竹嬉順着貓叫聲傳來的地方,扔了一包銀子出去。
片刻之後牆外也扔進來一個包裹,方竹嬉來不及細看,收起包裹便回了弄梅堂。
燭光下,她将包裹拆開,裡面紫紅色的粉末微微泛着熒光。
方竹嬉的臉上泛起一抹邪獰的笑。
“我得不到的東西,你憑什麼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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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兒隻知道沈随是進宮去了,但為什麼沒能回家,她卻不知道。
她遣小環去問過彭總管,他也不知緣由。
一連五日,她都不見沈随的身影,那天她選好料子做的新衣裳都已經送回府上了,可沈随卻還沒有回來。
春兒心裡有些酸澀。
若是她要走這麼久,一定會告訴王爺自己多久才能回來,哪會像他一樣,毫無音信,平白惹人擔憂。
想到這,她便有些低落。
好像隻有她很在意王爺,王爺卻并不在意她。
春兒擡頭看着月盈閣四四方方的天。
想想也是,王爺能做的事情那麼多,而她的小天地裡,隻裝着王爺一個人。
以前她也不會這樣,可不知為什麼,自從她與王爺的關系親密之後,她便難以控制的開始在意起王爺的一舉一動。
妓館中也有這樣的姑娘,張嘴閉嘴把自己的恩客挂在嘴邊,别的姑娘們便會笑她,說她動了真情,要受罪。
春兒覺得自己現在和妓館裡的姑娘們是不一樣的,恩客來來往往有很多,可她隻有王爺一個,或許動真情也是可以的吧。
想到這,春兒又歎了口氣。
小環聽到了:“姑娘莫要再歎氣了,院子裡的樹被姑娘歎氣歎的都不抽芽了。”
春兒撇撇嘴:“它不抽芽和我有什麼關系,愛抽不抽。”
小環知道她是思念王爺,便打趣道:“要不咱們去找王爺吧,咱們進宮去。”
春兒更不高興了:“我連王府都出不去,更别說進宮了,若是皇上問起我叫什麼名字,我都不知怎麼回答。”
“姑娘就回‘小女名叫春兒’。”
春兒:“皇上一定會問‘難道你無名無姓,隻叫春兒嗎?你得父母沒給你取名字嗎?’”
人人都都有名字,偏她沒有。春兒的神色有些黯然,小環安慰道:“要不讓王爺給姑娘取一個名字?”
春兒噘起嘴:“等見到人再說吧。”
正說着,到了吃晚膳的時候。
之前沈随讓她想吃什麼就和彭總管說,今日晚膳上便有一道春兒點的魚羹,王府的廚房之前做過幾次,她吃着很是滑嫩爽口,今日點來吃卻不知為何味道有些發腥,隻吃了兩口便沒再吃了。
到了晚上,春兒便開始惡心嘔吐,小環急切地出去找彭總管,等帶着郎中回來的時候,春兒早已經暈了過去。
郎中皺着眉頭給春兒号脈,随後問道:“姑娘最近可吃了什麼?”
小環趕緊将春兒今日所食一五一十的報了出來。
彭總管皺眉:“郎中懷疑姑娘是中毒?”
郎中面色凝重的點點頭:“姑娘口舌發紫,呼吸微弱,顯然是中毒之狀,隻是不知是何種毒藥,眼下我也不好下藥啊。”
小環急的直跺腳:“姑娘所食皆時王府廚房裡所制的膳食,不應該出錯啊!”
這些肮髒手段,在彭總管看來,簡直就是小兒科,他出門吩咐:“把王府上下的門都封住,傳菜的女使、小厮都叫到院子裡來,弄梅堂裡的人給我嚴加看管!”
有一小厮上前禀報:“總管,竹嬉姑娘傍晚的時候便出府了。”
彭總管深深皺眉,心想真是老馬失前蹄,他精明一世竟然栽在這個小女子手上。
“帶人去追,天亮之前把人給我追回來!今晚若是鬧出人命,咱們誰都沒有好下場!”
事情很快便查明,傳膳的女使路過弄梅堂的時候被方竹嬉叫住了,她打開了裝着魚羹的食盒看了看,應該就是那時将毒下進去的。
郎中說幸好春兒吃的少,否則早已毒發,便是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了。
可還是那句話,不知中的是何種毒藥,他便不敢貿然下藥,若是下錯了藥,引得藥性互斥,對春兒來說反而是壞事。
彭總管思來想去,還是傳了個口信到宮裡。
沈随剛從勤政殿床榻上醒來,兩張紙條一起送到他面前。
一封是白庸送來的,一封是王府送來的。
他先打開白庸的紙條。
白庸辦事得力,從冀州府請來一位号稱杏林聖手的名醫,昨晚已經到了他的府上。
沈随心中欣慰,想着安排合适的時間讓這位名醫進宮來給顧妩診脈。
他随即打開了王府送來的紙條,上面赫然隻寫着八個字。
“春兒中毒,性命垂危。”
他毫不猶豫的抓起鬥篷出了門,同時吩咐内侍:“備一匹快馬。”
内侍慌張:“王爺,快上朝了……”
沈随好似沒聽到一般,他幾乎是奔着出宮,跨馬朝着王府疾馳而去。
隻希望自己快些,再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