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咋舌:“我前幾日瞧着首行街做法事聲勢浩大,原來怕冤魂索命啊。”
東陵點頭:“人吊死在店裡,嫌晦氣也沒人去他們店了,現在鋪子也黃了。”
說完這些,三人都一言不發,隻聽着雨聲淅淅瀝瀝,像是嗚咽。
春兒多希望那綢緞莊的女夥計不是這樣的結局。
可以卵擊石的結果向來是顯而易見的。
若是那日沒有東陵幫她,怕是她的下場也會與那女夥計一樣。
她們都是一無所有又無依無靠的女子,唯一擁有的東西就是這招人惦記的身子和臉蛋,到最後抗争的手段也不過就是搭上一條白绫,把這身子奪回到自己手裡。
出來做工為的是銀子,可到最後人沒了,家人傷心,可作惡的人卻絲毫不受影響。
惡人隻會把他污穢的手伸向下一個無權無勢的人。
春兒盯着茶館外地面上渾濁的水坑,表情如一潭死水般平靜。
玉奴拍拍她:“害怕啦?”
春兒搖搖頭:“有什麼可怕的,大不了一死。”
玉奴皺起眉頭,表情十分不悅:“怎麼這樣說話!”玉奴斥責的聲音很大,吓的春兒一愣,不知該說些什麼,隻眨着眼睛看向她。
東陵見這二人之間氣氛不對,趕緊打圓場:“春兒膽子小,玉奴姐姐就别再說她了。”
東陵不能離開鋪子太久,說了幾句話之後就回去了。
玉奴也沒再回奴兒嬌,而是帶着春兒回家了。
二人一路也沒說啥很麼話,春兒察覺到玉奴在生氣,卻不知她因何生氣。
回家一路上二人也沒買什麼吃的,家裡隻有些前幾日買來的青菜,春兒煮了兩碗面,給玉奴送去了一碗。
玉奴在站在床邊整理東西,聽見門口有響動也沒回頭,春兒把面放下:“玉奴姐姐吃完放在門口就行了,明兒一早我一起刷了。”
玉奴沒應聲,春兒也沒在意,回了自己的房間小口小口的吃着面。
晚上洗漱完,春兒躺在床上準備入睡,剛要吹熄蠟燭,卻聽到屋外傳來敲門聲。
“睡了嗎?”
“還沒。”
玉奴推門進來,連衣裳都還沒換。
春兒不知她有什麼事,搬來凳子給她坐下,玉奴手裡拿着些東西,隻不過燭火幽微看不清是什麼。
玉奴坐下後,春兒問道:“玉奴姐姐可有什麼事嗎?”
話音剛落,便傳來玉奴的嗚咽聲。
春兒一下就愣住了,她從沒見過玉奴掉眼淚,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她隻覺得玉奴是個做事極有主意,遇事永遠不慌張的人,今日卻不知為何哭了起來。
春兒來到玉奴面前想安慰她,卻被玉奴一把抓住了手。
玉奴噙着淚看向她,語氣還是斥責:“你今日怎可那樣說話,什麼叫大不了一死!死是什麼很簡單的事情嗎?”
春兒發愣,緩緩解釋:“我是想着,若是被唐老爺輕薄,還不如……”
“不如什麼?”玉奴還在哭着,她站起身環抱着春兒。
嚴厲的語氣和溫暖的懷抱矛盾卻又自然。
“無論什麼時候,命都是最重要的,咱們本就是勾欄女子,清白重要嗎?命才重要!那個綢緞莊的夥計死了,唐老爺會自省嗎,他會難過嗎?最難過的還不是那夥計的家裡人?”
玉奴的聲音在春兒耳邊響起,她字字句句都聽進去了。
“可她又沒有辦法,若是活着,便是一直受那奸人輕薄……”
“活着才有辦法啊!”玉奴用力的箍着春兒。
“你能從你主家逃出來,逃到應天府,你這麼努力的掙紮過,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想到去死?”
春兒愣住了,任由玉奴抱着她。
玉奴擦擦眼淚,雙手捧着一段紅綢:“我親妹妹,我們倆一起被賣進勾欄,長大後她有一個常客,時常刁難她,折辱她,我幫她想了好多辦法,我當了所有的首飾、舞衣,買通了勾欄裡的雜役,再過兩天她就能跑了……”
她把紅綢捂在臉上,聲音悶悶的傳來。
“可她吊死了……就差兩天……”
春兒遲疑着上前,輕輕撫摸着玉奴的頭發。
“草席一卷,人給扔到亂葬崗去了,死了人的房間照常接客,那個常客也時常過來,隻是再沒人記得我的妹妹了。”
玉奴擡頭看向春兒:“她就像你這般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