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鳴玉提了提膝去頂頭靠在她腿上的謝淮安,“你可是欠了咱家一個天大的恩情呢,謝指揮使。”
原本體力不支靠在自己腿上的人立馬渾身緊繃着想要起身,宋鳴玉鼻腔裡哼出一聲輕嗤,悠然自得地翹腿一晃,便将謝淮安踢開。謝淮安試圖起身,車内狹仄,他不得不屈着腿來讓自己能夠被容納,但這樣又會牽扯到傷口。宋鳴玉看出了謝淮安的左右為難,她的确是沒想到這麼晚了還能遇到這樣的事情。
馬車重新行駛前,宋鳴玉又一次掀開窗帷。她探出頭,就像是志怪話本子裡所寫的狐妖般,月光湛湛,她纖長的濃睫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陰翳,又被月光襯得臉更加白皙,似羊脂玉,但在夜裡格外的瘆人。宋鳴玉唇角勾着,眼裡卻沒有半分笑意。
她根本沒有下達命令去刺殺謝淮安,這些死士右耳根下都有她親手刺上去的蛇紋,既然如此,又是誰越過她自作主張。那老翁早就被吓得不省人事,手裡依舊緊緊抱着那人偶。宋鳴玉沉聲道:“給你們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把他送回南街菜場的客棧,有賞。”
剩下的死士面面相觑,如果隻是送個無關緊要的人回去既能保命又能有賞錢,那他們巴不得天天送老翁老婦回家,誰還要來賣命當死士。
一直沉寂的謝淮安突然開了口:“南街的客棧已經被拆了。”
宋鳴玉的心一顫壓下眉梢,也是....都十年了。
“那就随便找個客棧。”
宋鳴玉鞋尖踢了踢謝淮安:“敢問謝指揮使,可否願意和咱家做個交易。”
謝淮安的胸口漲痛不已,毒素還在不斷地侵蝕着他的身體,他溢出一聲喘息,夾雜着血的咳嗽讓宋鳴玉有些嫌棄地扇了扇扇子。
謝淮安:“這就是你的目的?做一場戲,恰好地成為了我的救命恩人。強行将我拽上你的棋局?”
宋鳴玉:“别把自己想的那麼重要,你還不配與咱家對弈,謝指揮使。隻是,現在優勢在咱家手上。你若是想解完毒安然無恙的回去,咱家自然鼎力相助。若是你想要橫屍糞池,咱家也是個樂于助人的家夥。”
宋鳴玉不慌不忙地擺弄着扇子上的流蘇,謝淮安始終緘口不言。謝淮安趴倒在宋鳴玉的對面,雙手撐在軟席上哆哆嗦嗦。宋鳴玉擡腿踩住他的腳踝狠狠一碾,“呃——”縱使咬緊牙關,謝淮安還是痛呼出聲。宋鳴玉睨他一眼,譏笑道:“咱家還以為這毒還能毒啞人呢,原來隻是謝指揮使金口難開。”
宋鳴玉雙眼微眨,原本不該再想起的事情又浮入腦海。
“謝淮安!”攥着鞭子的少女氣得面紅耳赤,“你就這麼由着他們欺負你嗎?為什麼不讓我替你出氣!”
被推入水中渾身濕透的謝淮安手裡還攥着已經看不清字迹的字帖,他站在岸邊緘默不語,濕透的墨發貼在腰間。他面色蒼白,清瘦的身子因為寒冷微微顫抖。
“我的事情與你無關,我也不需要你替我出什麼氣。”
謝淮安原本低啞的聲音逐漸拔高,幾乎是吼出聲來:“隻要你離我遠一點,就不會有人欺負我!”
年僅十二的宋鳴玉被謝淮安突如其來的吼聲震住,她呆呆地看着他,随即滿眼淚光地沖他揚起鞭子:“本小姐幫你你不領情,你還是這副态度!”
就在謝淮安閉上眼睛時,等待的疼痛卻沒有降臨。他堪堪睜眼便是宋鳴玉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刹那間謝淮安隻覺得喉嚨發緊,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怎麼也張不了口。随着宋鳴玉的哭聲越來越大,謝淮安愧疚地望向她說道:“對不起....我不是要吼你....我隻是....我其實隻是拉不下臉讓你幫我。”
聞言,宋鳴玉的哭聲漸漸止住,但還是哽咽着問他:“那你現在還要趕我走嗎?”
謝淮安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不會了.....能不能幫我....”越到後面,謝淮安的聲音便越小。
宋鳴玉得到肯定回答以後立刻止了所有眼淚,她一甩鞭子,将桃樹上的桃花都揚下來了大半。“等着,姑奶奶這就去把他們都給打一頓,早就想打他們了,可惜一直找不到好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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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謝淮安的喘息起起伏伏,冷汗已經浸濕了他的衣裳,半晌他望向宋鳴玉的眼睛,明明是皆然不同的兩個人,可他居然會在此時想起那個此生最愧對的少女。謝淮安咬住唇歎出一口氣,終于松了口:“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