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在榻上的萬俟玉音正撫着手裡雪白的狸奴,青絲半垂香肩,侍女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剝着蓮子,媚發如雲,春筍般的玉臂微擡,拈起一顆蓮子送入檀唇中輕輕咀嚼。
那人青衣一塵不染,面容隐忍地跪下行禮。
萬俟玉音嗤笑道:“禮崩樂壞,妖妃禍政,陛下應勵精圖治,親賢臣遠小人,不可耽于美色。”
宋鶴憐眉目疏淡,衣擺如流雲掠過身側。那雙寒梅一樣的眼睛收斂在纖長鴉睫下,他始終注視着地面,不敢擡頭。
“怎麼,宋大人在奏折上将本宮罵了個狗血淋頭,現如今到本宮面前,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言了?”
萬俟玉音自喉嚨裡發出的甜膩嗓音與承乾宮裡的合歡香般叫人迷醉,宋鶴憐垂着睫,有禮而疏離:“娘娘的婢女喚臣來,說娘娘想要詢問太子功課,若無其他事情,微臣便先告退。”
“站住!”萬俟玉音呵住欲起身離開的宋鶴憐,“本宮可沒允許你起來。”
宋鶴憐不卑不亢:“看來娘娘對中原禮數還有不懂之處,微臣留在此處不合乎禮法,娘娘強留微臣,更是大罪。”
萬俟玉音黛眉緊蹙,她實在是讨厭宋鶴憐這副清風明月的樣子。在這樣的人面前,就像是被月光照亮了所有污濁。萬俟玉音又勾起唇,笑得嬌媚:“聽說宋大人在牢裡受了不少苦,可這脊背還是挺的直直的。本宮不懂你們中原的制度,從戶部尚書變作太子少傅是升是降,可否勞請大人為本宮解惑?”
萬俟玉音的膽大妄為令周圍侍女心驚肉跳,她赤足踩在地上柳腰款款上前,宋鶴憐眼前倒映出那雪白的足和圓潤腳趾頓時緊繃着身子猛地移開視線,他憋得臉通紅,在那隻柔若無骨的手攀上他肩膀時,宋鶴憐呼吸急促了幾分便如臨大敵般朝後一退。
“娘娘,請自重。”
宋鶴憐呼吸凝滞,似是忍了又忍,他眼皮一顫,垂在腿側的手收緊又松開。
萬俟玉音幾乎已經貼在宋鶴憐耳畔,吐氣如蘭:“宋大人錯就錯在當初不該救我,應該讓我和萬俟玉部一起覆滅,被野狼啃噬屍體,死無全屍。若是天下人知道,這禍國殃民的妖妃是您所救,啧啧.....您該當如何啊?”
“娘娘!”宋鶴憐縱是忍無可忍,也還是克制着怒氣,嗓音沙啞極了。
“本宮在這兒,大人不必如此大聲。”
“喲....瞧着,咱家來的似乎不是時候。”宋鳴玉款步入殿,揚了揚袖上的雪,笑容别有深意。
萬俟玉音聽見宋鳴玉的聲音後,雙手叉腰嗔怪道:“掌印來的這般晚,隻怕是和哪個美嬌娘風流去了吧。”
宋鳴玉無奈歎笑,“咱家怎麼敢為了旁人耽誤見娘娘的時候,隻不過下了瑞雪,宮裡上上下下可有的忙活了。”
萬俟玉音哼了一聲,宋鶴憐有些僵硬地回頭,在看見宋鳴玉以後,臉色肉眼可見差了下來。他咬着唇,欲言又止,最後徑直掠過宋鳴玉,拂袖而去。
袖子上的梅香還有彌留,宋鳴玉回望他遠去的身影,不置可否地攤手笑笑。
萬俟玉音的注意力全在宋鳴玉身上,待到宋鶴憐走遠了才察覺,剛要喊便被宋鳴玉制止:“娘娘不必喊了,宋大人已經走遠了。”
萬俟玉音氣不打一處來坐回榻上,宋鳴玉隻遞過去一個畫卷。
萬俟玉音輕哼一聲:“掌印是覺得我很好哄嗎?名家名畫,我這裡可有很多呢。”
宋鳴玉笑而不語,隻待萬俟玉音将畫卷一點一點展開。畫中美人攥着缰繩策馬于草原,萬俟玉音一怔,畫中人的五官與自己如出一轍,她仰面看宋鳴玉,又啞口無言。
慢慢的,眼裡便積攢了沉甸甸的淚水。
“掌印.....”萬俟玉音将那幅畫覆在胸口,珠淚滴落。
“我好想家,我想回我的故鄉.....嗚....可是,可是故鄉已經沒有人了。沒有牛羊了,也沒有家人了。”宋鳴玉知道這幾日是萬俟玉部的賞月節,所以才繪出這幅畫給萬俟玉音。
她走上前,猝不及防地被萬俟玉音拽住手。她的頭倚靠着宋鳴玉的腿,淚珠好似梨花般落在地毯上。宋鳴玉眸中情緒不明,隻輕輕拍着萬俟玉音的後背。
再由她哭下去,自己也要想家了。
宋鳴玉遂屈腿蹲下為萬俟玉音拭淚,溫聲寬慰道:“娘娘都哭成花貓了,等到明年春日,咱家便帶娘娘回到萬俟玉部,可好?”
聞言,萬俟玉音的淚有所止住,她抽噎着問道:“掌印,沒騙我嗎?”
“咱家何時騙過娘娘?”
“不過......”宋鳴玉話鋒一轉,“咱家還有一件事情,需要娘娘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