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快回來，誰讓你出去亂跑的，不是讓你藏地窖裡的嘛？”

王老頭一臉焦急的叫着在半山腰摘野菜的自家兒子，可又不敢喊得太大聲，怕把遠處的官兵引來，隻得把門虛了一條縫，隻待他兒子過來就趕緊把門給帶上。

從昨日起，新來的官老爺就貼了招兵的告示，說是每家每戶都得出人參軍，這可急壞了老王頭兒。

他兒子狗剩不過十四，是他将近四十才得的一子，妻子也因生他難産去了，真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跟寶貝似的養到這麼大，一朝打仗就要抓了他兒子去，他可怎麼肯，因而一直把狗剩藏在家裡，不許他出來。

可世道艱難，再加上今年年景本就不好，老王頭一家早就是靠着山間野菜在過活，這連着不吃不喝近兩天，肚子也鬧起了饑荒，狗剩這才偷摸着想去山頭找點吃的，不想正碰上了來征兵的劉癞子一行人。直接記上他是哪家哪戶的人，發了個帶名字的從軍牌就把人給帶走了。

老王頭在後面便追邊喊：“要帶就帶我，被帶走我兒子啊！你們這事要讓我老王家絕後啊！”哭喊着便腳下一個踉跄，直接摔倒在田坎上，許是崴到了腳一時半會的也沒爬起來，不過哭喊的聲音卻愈發撕心裂肺，不過這會子沒有誰有這個閑工夫去管一個跌倒在路邊的老頭，各家各戶都在為誰去當這個兵争論不休呢？

不患寡而患不均，五個手指頭都還各有長短，更别說本就偏着長的人心了。

苦樹村林村長家裡頭正為誰去當兵發愁呢，他家兒子多，老大今年二十五了，小五不過剛滿十四，都是可以去充軍的年紀，到底讓誰去不讓誰去，可愁壞了一向頗有決斷的林村長，他知此事兇險，去了就有可能回不來了，可五個孩子都是他的骨血，他又能舍得讓誰去死呢！

老大是給自己養老的，定然不能讓他出去，老二成婚至今都還沒有一個孩子，若是讓他去豈不是會讓老二一房絕了後？小兒子是自己捧着長大的，讀書頗有天分，是自家改換門楣的唯一機會，自是不可能讓他去，那就隻剩下老三和老四了，一個已經育有一子，一個剛剛成婚不久，兒媳已懷有身孕。

既已想定，林村長就在官兵來之前的半個時辰向全家人宣告了這個結果，為的是能少些争吵。

不出所料，老三家的婆姨最先鬧将開來，她也不顧什麼禮法了，指着林村長道：“您從來都是偏心大房和五叔，到這生死關頭還是這樣，天底下怎的有這樣狠心的父親，一分福氣沒享到，淨讓我家老三給家裡人當牛馬了。他若是活着回來倒罷了，要是他去了，我就帶着孩子一同去地下尋他，要死就一起死！”說着便扯着二寶一齊嚎哭起來。

她這邊剛起個頭，老四家的媳婦子也哭了起來，到底是剛進門的媳婦臉皮薄，她隻默不作聲地在林老四的懷裡淌着淚，并不敢去頂撞公公，小聲的叮囑丈夫一定要活着回來。

半個時辰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來征兵的官兵也來了林村長家裡，帶走了還臉上還挂着淚的林三郎和林四郎。

像這樣的場景在成都境内很多地方都在上演。

終于在劉辰下達命令的第五天，新軍征集已達三萬人。這個數與當時劉備入川時相差仿佛。但劉辰自認沒有劉備那樣的漢室宗親的身份，也沒有善于領兵的弟兄，他也不是什麼要兵源多多益善的主，所以，待募兵人數達三萬時他就立刻叫停了。

這時招募的都是臨近州縣的子弟，他們是感受南蠻威脅最深也是戰鬥意識最強的一批人。如果這些人都抵擋不住，還要用人數來填平戰力之缺，那這場仗不打也罷。

新軍招募後的第一天劉辰先讓衆人吃了一頓飽飯，這也算得上是站在這裡的衆人們除了過年以外唯一的一次飽飯了，竟是連秋收後都不能夠。

自隋朝起的十五稅一，到漢武帝時的三十稅一，如今竟是漲到了十稅三，再加上地方官吏的盤剝，基本就隻是保證勞力能活着罷了，至于新生的小丫頭子們則是能賣就都給賣了，現在沒幾戶農家還養得起孩子。

如今能讓他們吃一頓飽飯，更是讓衆人覺得這是場十死九生的戰争，怕是再無歸來之日了。

劉辰不怕他們這麼想，就怕他們還覺得此時還有退路可言。

隻要是常住在這裡的人都知道，他們祖祖輩輩都在跟南蠻之人交戰，先後不知道被俘去了多少人，當時卻幾乎從沒有人逃回來過。之前都道是對方看管得着實厲害，不然一去這麼多人怎麼一個也不見回來呢?

還是直到去年，這事才被揭曉。有村人出城去打獵時無意間看到一大堆被敲碎的人腿骨，當時那人都被吓傻了，亂叫着直往城内跑，嘴裡直嚷着“殺人了！殺人了！”，守城的官兵自然是不可能煩人不管，直接抓了他去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