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州苦寒偏僻,目下四望一片寂靜,這裡的百姓難以靠種田為生,而是靠着捕獵、采摘峭壁的名貴草藥過活。
越是靠近,天上的積雲越黑,甲闆很快積了一層厚厚雪花。
姜眠昙身邊離不開火爐子,阖着眸子昏昏欲睡。
時而被夢魇驚醒,身邊總有熱騰騰的茶水。
想到嚴州的風雪與嚴寒,姜眠昙覺得骨頭縫又開始透風,索性讓阿鳳張開翅膀,她悶頭紮進溫暖的羽毛中。
這樣半夢半醒過了兩日,飛舟降落在嚴州附近的錦華山。
姜眠昙從鸾鳳翅膀底下鑽出來,做了一番心理建設,緩緩推開門。
預料中風雪撲面的冰涼沒有襲來,姬九叙撐傘站在階下,一身玉白色大氅長身玉立。
姬九叙眼睛微亮,“師尊。”
姜眠昙緩步走到傘下,像是走進無風之地,“阿叙,早啊。”
環視一圈,沒看到燕京,姜眠昙點開弟子令,果不其然,燕京已經動身去雲州,幫着瞭望台鎮壓魔修叛亂了。
姜眠昙站在山頂眺望,指指東方,“這兩日先不去瞭望台,魔修狡詐,瞭望台難免攪成混水,咱們去泗水鎮落腳。”
泗水鎮就是師徒二人以前住的地方。
午時,兩人一鳥終于進鎮,低矮小院裡飄起縷縷炊煙。
姜眠昙攏着手爐,沉默不語,走到住過的小院門口才發現上前貼了封條。
院門挂了一塊牌匾,寫着仁德太子潛邸,破舊的籬笆門也成了朱漆銅釘門。
師徒兩人站在門外,有種出門一趟,家成旅遊景點的無措。
姬九叙斟酌道:“他們不敢動裡面的東西,也算是一件好事。”
姜眠昙幽幽道:“住店的話,我沒有凡界的銀子,走吧,城外有一間空茅屋,可以生火,咱們晚上再來。”
沒辦法,姜眠昙要去的地方太多了,住店的銀子實屬浪費,她不喜歡和人打交道,索性在城外找偏僻住處,反而自在些。
師徒兩人剛剛轉身,身後便傳來驚喜的聲音,“太子?!”
那人擡手遮着撲面的雪粒子,不甚穩當地緊走幾步,繞到姬九叙面前驚喜道:“真的是你,太子殿下!我沒想到你還會回來,我去叫我娘。”
姜眠昙想了一會,想起來這是巷尾林木匠家的丫頭,她娘幾個月前去中州賣早食,恰好趕上中州大亂。
很快林大娘趕來,正要跪下,姬九叙攙了她一條胳膊,沖她搖了搖頭。
師徒對視一眼,看來今日走不掉了。
林木匠家裡充斥着一股濃濃的藥味,屋角堆了斧子木鋸,各種木料。
林丫手腳麻利地收拾地上的雜物,“你們坐,我去竈房打些熱水。”
姬九叙取下褡裢,也沒閑着,而是一起收拾地上的木屑幹柴。
他做慣了這些,倒是讓劉大娘惶恐不已,“太子殿下,使不得。”
姬九叙已經紮起衣裳下擺,将一堆還未劈好的柴堆到柴房,“我早已不做太子,不必拘束。”
姜眠昙捧着手爐安靜站着,一身寒氣未散。
林丫添了熱水,忍不住偷偷看她衣角的繡花,忽然眼前多了一粒圓滾滾的丹藥。
姜眠昙早就發現這家的雜事全靠林大娘,看家裡的狀況,林木匠怕是好久不曾下地了。
“給你爹吃。”姜眠昙将丹藥放在林丫手心。
林丫小聲道謝,小跑到林大娘身邊說了賜藥的事。
母女倆誠惶誠恐前來道謝,說起林木匠的病,林大娘支支吾吾,支開林丫後才說:“我家那口子也不知怎麼的,整日睡覺,路都走不穩,還老是嚷嚷着,他被抓了兵丁,要去打仗了,旗長不讓他休息嘞。”
林大娘面帶愁色,“現在哪有打仗的?嚴州窮鄉僻壤的,來這裡啃樹皮嗎?我家那口子也是糊塗了,我看他就是想偷懶。”
姜眠昙打開手爐,不知為何,所有人都覺得屋裡變冷了。
林大娘摸了摸後脖頸,她方才似乎感覺有東西在吹氣。
姜眠昙翻手拿出一支刻着青面小鬼的木簽,投入手爐,不多時一陣白煙飄起。
“去附近找找陰墳,若這裡是古戰場,領那旗長來見我。”姜眠昙吩咐道。
白煙散去,屋内昏暗的柴火重新燃起。
姬九叙擺好柴堆,走向那一堆濕柴,嚴州的柴薪不耐放,這種濕柴要抱出來烤幹。
“嗯?”姬九叙摸到幾塊凸起的木塊,林木匠已然刻好雛形,隻待打磨。
他擺弄一會,恍然,“難怪瞧着眼熟,是鸾旗車的車轅。”
鸾旗車是皇帝出征的随行車架,寓意是真龍出行必有鸾鳳相随。
姬九叙俯身繼續扒拉,又找到幾個鸾旗車的部件,抱着這些木料走到姜眠昙身邊,他道:“師尊,這些東西若是林木匠雕刻,莫非指使他的人是某個皇帝身邊的随侍?”
其上附着的陰氣滲着陰冷,姬九叙用真氣試圖驅散,卻進度緩慢。
姜眠昙微微側頭,蒼白的唇輕啟,“何故如此費力?試試運轉心經。”
姬九叙依言照做,默誦心經,真氣運轉變快許多,陰氣很快消解。
他笑起,“原來有武功秘籍是這般爽快,師尊,我受教了。”
姜眠昙再一指點在木料上,陰氣再度聚攏,她的指尖白皙透紅,像是玉髓,“這是靈物,若是沒了這個,林木匠今晚就該被問罪。”
話音剛落,白煙從煙囪鑽進來,沖着姜眠昙嘀嘀咕咕。
姬九叙閉目,仔細感受周圍的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