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她：“隻要你不趕我走，我就絕對不會先離開你。”

堅實的承諾是落入幽暗荒井中的一道光，沿着那束光，懷罪看見了暌違以久的天幕。

“不會的，”眼眶蒸騰起酸澀的紅意，她搖着頭作約定，“隻要你不提離開，我絕對絕對不會趕你走的，我發誓。”

珠玉撞珠玉，兩句話串在一根繩上，合起來看，别有一副功德圓滿皆大歡喜的意味。兩個人還紅着眼，某一刻靜默下來，忽然相視一笑。

“謝謝你……”

懷罪知道自己很是不争氣，從前立下的“冥王有淚不輕彈”的豪言壯志這一刻也都不作數了，她踮起腳，先一步抱住了他。下颌抵在比祁頸側的時候，滾燙的眼淚灼灼落下。

“謝謝你做我的朋友。”

***

此等足以炸翻祖墳的好事，懷罪自然是不舍得藏着掖着。雖然仍像從前那般遊走于冥界各處，卻又與以往大不相同，美其名曰是巡視自己的大好江山，實際上是在光明正大地在顯擺。

“喲！懷罪，這就是你從人間帶回了的那個小鬼吧？”

走在黃泉路上的時候，迎面正好碰到了歸來的黑白無常。

“是啊是啊！”懷罪興奮地給比祁讓出全部身位，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他叫比祁，是我的好朋友！”

然後又向比祁引見：“這兩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無常大人，白無常謝必安，黑無常範無救。”

比祁的臉上帶着乖馴的笑，恭恭敬敬地向他們俯身行禮：“比祁見過無常大人。”

兩位無常鬼這便來了興趣，将他前前後後地審視了個遍，就連一向沉肅的範無救也滿意地點了點頭。

“小鬼長得不錯啊，年紀瞧着和我們懷罪也相仿。”

挨了誇，比祁扭頭看向懷罪，忍不住向她揚眉一笑。

懷罪也跟着笑，笑了一會兒後又壓壓手，示意他：“謙虛，謙虛……”

“不過可惜了，要是能一直就在這裡就好了……”謝必安遺憾地咂咂嘴，探頭看向懷罪，“所以他什麼時候走？”

說到這兒，懷罪就更喜上眉梢了：“不走了，他會一直留在這兒的。”

她湊上前，小聲對黑白無常說：“他是個孤魂野鬼，沒有地方可去了。”

戳心窩肺管子的話得偷偷說，然後她快步退回來，眼睛四下亂瞟，佯做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竟然是這樣……”

兩鬼頓時明白過來，心下忍不住泛起憐憫，拉着比祁的手一個勁兒地拍：“小小年紀真是不容易啊……”

沒幾日，幾乎整個冥界都知道了懷罪身邊多了個品相不錯的少年鬼，他有一雙殷切的狗狗眼，與冥王圓溜溜的葡萄眼是一對好朋友。

兩隻幼稚小狗轟轟烈烈、甜甜蜜蜜、至死不渝的——

友情。

當然，冥界之大，每一個鬼心中都有一個小小的、值得尊重的執念。除了比祁和懷罪自己，似乎沒鬼願意承認這是友誼，哪怕那兩雙眼睛交錯在一起的目光再透明再幹淨，他們也立志要把友情的池水攪渾，把剛直的對話盤繞出脈脈含情的曲調。

“喲，懷罪來啦……”

“喲~帶了朋友來的啊……”

路過鬼市的時候，一石足以激起千層浪。霎時間，買東西的鬼不買了，做生意的鬼也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聞聲，大家紛紛擡起頭來，心神蕩漾地看着冥王和那位未來的乘龍快婿。

這大陣仗倒是讓懷罪有些受寵若驚，轉頭去看比祁，發現他也一頭霧水。

“你們……”懷罪不明所以地幹笑幾聲，向他們招招手，“你們繼續啊……我們隻是路過而已。”

“沒事沒事！過吧過吧！”衆鬼意味深長地笑着，目光絲毫沒有要挪開的意味。

如狼似虎，如饑似渴，如膠似漆。

比祁或許沒怎麼見過這等場面，小聲問懷罪：“他們會吃了我們嗎？”

懷罪一激靈，生平第一次對這個問題産生了些許動搖。

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清風徐來，滿街笑容。鬼市中央，混迹其中的酆都大帝嘴角開始瘋狂上揚——

啊啊啊該死，怎麼還不入洞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