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懷罪葡萄似的眼睛睜得滴流圓,“當然要來的!”
流罂緊繃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慰然的笑意,她點點頭:“好。”
見她笑,懷罪也忍不住笑,笑得比她還高興,滿眼期待地對她說:“流罂,日後若有機會,也來冥界看一看,我一定會特别特别用心地招待你的!”
流罂沉默了須臾,目光擦過懷罪的臉,落在身後的比祁身上。
“等有好消息的時候,我一定會去的。”迎着光,她鄭重地答應。
懷罪背對着比祁,自然沒有看到他同樣笑着向流罂微微颔首。
她看着流罂秾麗面容上溫柔的笑意,耳畔隻餘下流罂說會去冥界的約定,忍不住踮起腳,附耳上前低聲私語——
“其實,早在踏入魔界的第一日,慈恩就來找過我們了。”
聞言,流罂的目光才從比祁緩緩移到了懷罪臉上。
“他的口才真是了得,舌燦蓮花的,好幾次我都差點要被騙到了,幸好沒有得逞。”
“不過你放心,雖然他把你說得很不堪,但是我一直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從來沒有動搖過,真的!”
懷罪的語氣很認真,眸子裡的光也很認真,隻是不知道的是,對于她的話,流罂從不曾懷疑過。
“我相信。”
懷罪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魔界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離别之時,流罂的聲音很輕,“來日再造訪,我還會親自迎接的。”
昏黃的風吹開了懷罪的笑靥,她舉起雙手,很用力地向流罂揮動着——
“流罂,再見了!”
“我會想念你的!”
“流罂,記得來冥界做客啊!”
流罂立于宮門内向他們注目,輕輕點頭。
魔界之行,至此為結。
走出魔宮,穿行在熙熙攘攘的魔域坊市,懷罪的心情似乎很好,腳步輕快得能飛起來。
比祁壓住她的肩膀,邊走邊看着她:“怎麼離别也這麼高興?”
懷罪很驕傲地揚起下巴:“比祁我跟你說,我都佩服我自己了!慈恩那麼能說會道,演得那麼像,我竟然都沒有被他騙到,我就說嘛,我看人可準了,流罂絕對是好人!”
她的口吻裡帶着餍足的自信,比祁很狗腿地附和:“是,英明神武的冥王殿下。”
這句話讓懷罪很是受用,心情大好地望向街市來來往往的魔族子民:“我沒有因為慈恩的三言兩語而誤解流罂,還幫她懲罰了有錯之人,這是最令我開心的。我曾經很擔心流罂的子民會誤解她,會因為慈恩的煽動而心生怨怼,但現在看來,我的擔心沒有發生。”
循着目光,兩人看向人潮如水的街。
每一位魔界子民的臉上都平和而安甯,一切如往常一般,再也沒有茶餘飯後的非議,沒有忿忿不平的惡語,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又似乎,子民的目光投落于魔宮的方向時,多了幾分未曾有過的崇敬。
一萬三千年前,畏縮怯懦的歸海、九方二族在正與邪之間選擇了沉默,他們渴望赫蘭氏為他們掙出一線生機,同時又期盼媚敵求榮的墨台氏能夠不加為難。
他們欽佩舍身取義的英雄,唾棄陰險卑鄙的小人,他們心中有正義,卻沒有與正義為伍的勇氣。
一萬三千年來,他們看見了墨台子桑的醜惡,見證了赫蘭氏的苦難,看到了王庭的變換,等來了舊王庭的覆滅,赫蘭遺孤再一次執掌風雲。
魔族如今的老人,大多是當年風雨的親曆人,委曲求全庇佑他們活到了今日。
他們受後輩敬仰,在子孫中有着絕對的話語權,心中卻沒有承受這份敬仰的底氣。
在墨台氏大夜彌天的時候,他們沒有反抗;在赫蘭氏受苦受難的時候,他們沒有請命;看不下去的時候,雖暗中接濟過幾次,轉頭卻很快屈服于墨台王庭的淫威,将赫蘭氏斥罵得一無是處。
正與邪,善與惡,對與錯,他們掙紮了一萬三千年,也痛苦了一萬三千年。
一萬三千年後,慈恩的計謀沒有得逞,當年猶豫不決的人,在千萬年後的今天,堅定地做出了遲來的抉擇。
雜亂的人聲漸漸掩蓋了比祁與流罂的言談聲,他們說着,笑着,沿着熙來攘往的長街,一路漸行漸遠。
而人潮身後,一位默默跟着的女子停住了腳步。
風吹亂了耳側的短發,她靜立于人群之中,目送着他們一步步離開。
白绫遮住了她的面容,隻露出一雙美豔堅毅的眸子,眼眸倒映着離人遠去的背影,緩緩泛起溫潤的潮氣。
“再見了,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