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罪的呼吸蓦然一停,天地旋轉,她毫無征兆地跌進榻裡,驚愕中睜開眼,虞清遠的臉就在面前,身後是缱绻顫動的床帷。
“我……你……”她還不太習慣與他相隔這麼近,說話都有些斷斷續續。
“這麼久了,還不知道麼?”虞清遠像人嗅牡丹那樣聞一聞她,“姐姐,出門在外什麼都不懂,很容易被人騙的。”
他的手掌扣住她的肩,将她完全攏于身下,鼻息貼近她的肌膚:“南院就是個尋歡作樂的地方,牡丹樓說得好聽,不過是其中最華麗的傀儡罷了。而我,更可笑了,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成了傀儡的傀儡。”
虞清遠的口氣很平淡,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可字字句句間,懷罪聽出了經年的遺憾。
“酒送到了,我……我該走了……”他的懷抱熱得發燙,像一團燥熱已久的火,懷罪不習慣,也不喜歡,這讓她覺得陌生。
可虞清遠不肯,他将她鎖得更緊,雙手高高剪過頭頂,他想和她交頸而卧,想要她圈着他的脖頸念他的名字,想要她留下來。
“姐姐,讓我好好服侍你吧,我會盡心盡力讓你快樂的……”
懷罪搖着頭去躲他熾熱的吻,雙腳不自覺掙紮起來:“讓我走吧,我該走了,比祁還在等我……”
身下細碎的磋磨令虞清遠愈加興奮,她口中陌生男人的名字又勾起他心底裡無盡的妒忌,情欲漫入腦海,華麗的妖相再一次瑩起瑰豔的光芒。
枕席之間,他不想聽見那個突兀的名字。
虞清遠的目光漸漸飄紅,正當他俯身想要親吻懷罪的時候,“哐啷”一聲,門被粗魯地破開——
床榻上的兩人人同時轉頭,對上了比祁的視線。
危難時刻見好友,懷罪自然是滿眼喜色,甚至熱絡地喊了聲比祁的名字。
可餘下的兩個人,目光卻并不客氣。
不等局勢緩和,幾乎就在一瞬間,比祁和虞清遠同時出手,默契得如同商量過一般,眼神卻不像是似有商有量。靈力在這一刻交纏碰撞,煙花般破碎裂開,電光石火間,空氣一寸寸冷冽下來。
比祁的臉色第一次這樣凝重,眼睫上落着嗔怒,随胸口微微起伏着。再一擡手,靈力霸道襲來,不帶一絲善意。
懷罪再睜眼時,已經一下子回到了他身邊。
比祁沒有說話,将她攏于身後。他靜默地望着虞清遠,臉上的陰雲卻不曾散,雙唇緊抿,眼神沉得能窺見刀光血影。
懷罪以為他是來帶她回家的,與過往的每一日沒什麼不同。可習慣性抓住他的手腕的時候,卻發現,血脈沖湧之下,他的手正止不住地傾微顫抖。
虞清遠心裡想的什麼,比祁知道;比祁心中所想,虞清遠也清楚。目光相對的片刻,無聲勝有聲。
齒舌間彌漫起絲絲縷縷的腥甜氣,虞清遠熟稔地舔了舔,是血。
他自榻上緩緩坐起,攏好衣衫,擡起眼眸,頂着氣谑笑一聲:“哦,來得真是不巧。”
話吊半句,永遠是最折磨人的。
虞清遠深明這一點,他不緊不慢地站起身,拿起案前的酒壺,兀自斟了一杯酒。
“這麼久不開口,你心裡也清楚的吧?”他譏诮道,“你沒有資格教訓我。”
比祁颌角微擡起,直視着他的目光:“可我們不一樣。”
虞清遠唇角的笑意不經意間頓了頓,他仍擎着酒,目光不曾移開,風拂過,無端平添了幾分陰冷。
“走。”比祁握緊懷罪的手,轉身離開。
懷罪一面點頭,一面快步跟上他。
門庭很快清冷起來,再看不見人影。空氣中紛揚着清冽的熏香、和着濃烈的酒氣,一同湮沒在長久的死寂中。
那一杯酒,始終不曾入虞清遠的口。他望着寂靜無人的門庭,眼神如影沉沉的刀。抿着口中的血腥氣,虎口不自覺蜷緊,皮肉攥得逐漸泛起慘白。
砰的一聲,酒盞碎了,他握着拳,殷紅的血自掌心濺落下來。
一滴,一滴,複一滴。
***
比祁現在超級無敵爆炸難受!
尤其是在開門的那一刻,差點在門口氣暈過去。在此之前,他還一遍遍勸慰自己,要忍耐,要大度,不能太過計較,結果門一開,他驟然有種一不留神家被偷了的感覺!
雖說目前還隻是朋友,可他就是忍不住生氣,心裡像壓着一塊大石頭,怎麼也捋不順,比家底被人掏空了還難受。
内心一遍遍勸慰自己,可好不容易消下一點氣,腦海裡很快又冒出懷罪和虞清遠耳鬓厮磨的畫面,怒火再一次一蹦三尺高。
虞清遠可是勾引人心的一把老手,自己怎麼能輕敵到僅僅憑借一句諾言,就放心松開手呢?
同時,他還善解人意地為懷罪設身處地想了想——平心靜氣而言,她做得算是相當不錯了。
面對那樣一張人神共憤的臉,比祁覺得,如果自己是個女子,現在隻怕孩子都懷上了!
還是兩個!
雖然理解,但是必須保留生氣的權利。
回到随緣客棧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白慘慘的月光照着兩人的身影,拉得比心事還長。冷風刀刃般貼面擦過,生生要刮出一層血來。
人在氣極的時候,怨氣足以幹翻整個世界,莫說小小食人妖,就算是妖皇來了,此刻也得退避三舍。
懷罪自是不知道比祁心裡的這麼多彎彎繞繞,隻知道自牡丹樓出來,他臉色似乎不大好,一路上抿着嘴,一句話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