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準備就緒，聽着周圍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江婷伸手将江翟撈過，她及其認真地叮囑道：“跟緊我，再走丢你可就真死了。”

“知道了。”江翟看在眼裡，卻并不往心裡去。

看到江婷身體壓低重心，一個箭步沖了出去，江翟也不緊不慢地跟上。他還有空暗中腹诽：“除了那隻惡鬼，這裡不就隻有幾具死屍嗎，還一個個半聾半瞎的、四肢纖細唯有腦袋大。哪裡危險了，簡直是小題大作。”

這時，穿過一層格外嗆人的濃霧，他忍不住微微眯眼。

等他再次睜眼，心跳猛地加快。

死屍、死屍、到處都是死屍，是粘稠的白霧都掩蓋不住的影影綽綽，嗚嗚泱泱地擠滿了視野。他們一改之前的視而不見，發瘋一般沖過來。

江翟的一切不解都飄到了九霄雲外，單打獨鬥的少年意氣被一眼望不到頭的死屍群按回了胸腔裡。

他初識他的渺小。

江婷一路墊步進擊、橫步回挑斬殺惡鬼不停，動作又多又快，招式又緊又狠。間隙還要放兩個他看不懂的玄術，一時間沒注意到他。

獨自消化掉那份心悸後，他在心裡暗罵一聲，心道：“我慌什麼，不過就是些屍體而已，若是連這個都怕那也不用想當天師了。”

這時，他感覺後頸一涼，好像有什麼東西掉進了衣領裡。

江翟一邊埋頭跑，一邊拍打着領子，居然摸出了一截冰涼的手指。

他愣愣地拈着那截手指，頂着白得可以直接入土的臉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江婷聽到聲響，終于在百忙之中回頭看了一眼，她勸道：“少年，趁現在還不晚，換一個志向吧。”

江翟梗着脖子不說話，突然，他把頭一歪，“嘔——”

也不知是表示贊同還是反對。

——

某處血色濃霧中，血屍鬼手捧着一個顯像銅鏡，轉動混濁的眼珠，看着江婷從圍攻中活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

一旁的黑影說道：“這三人可都是個中翹楚，即便是暫時分開了，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磨死的。你現在還不用那東西，是真覺得天師院蠢到發現不了異常？”

血屍鬼的眼珠一卡一卡地轉回來，“不着急，不着急，得慢慢來。”

說着，一具死屍憑空出現在她身旁，血屍鬼擡手按在死屍頭上，輸送着什麼。

片刻後，死屍身形大變，竟然成了江婷的模樣。

黑影的表情雖看不清，卻能從聲音中聽到他明顯的嫌棄，“這種程度，也就能騙騙蠢貨。”

血屍鬼沒追究他的冒犯，擡手一揮，假江婷原地消失，她這才解釋道：“我給她輸了真身的靈力，足夠遮掩死氣了。”

王勉哲正被死屍群圍攻，突然間，他感覺手腕上的牽靈線被人扯了一把，匆忙穩住身形後甩出一圈烈火符，這才有空疑惑，“難道江婷就在附近？”

順着牽靈線的方向走了幾步，果然見到了跪在地上粗喘的江婷，他謹慎地問道：“江婷？你怎麼了這是？”

“江婷”扭頭看到是他，松了口氣，“出了點狀況，中了一個奇怪的幻術耗光了靈力。你還有嗎，快借我一點。”

王勉哲将信将疑地蹲下身來，合上手掌認出靈力的瞬間，他才将震驚毫無保留地流露出來，“還真是你啊，簡直弱得難得一見。”

“江婷”：“……”

沒了顧及，他開始為“江婷”迅速輸送靈力。

王勉哲對自己的判斷一向很有自信，他将疑心放下了，那就是真的一點不留。所以就算“江婷”主動加速靈力的抽取時，他也沒發覺事情有哪裡不對勁。

他隻是揚眉道：“江婷，我告訴你做人不要太貪心啊。等等。慢點。我手都抽麻了。”

直到王勉哲的渾元靈完全幹涸，“江婷”才松開手直起身，她輕蔑地笑道：“十足的蠢貨。”

王勉哲聞言正準備發火。

突然，他目光一頓，看向“江婷”的手腕，上面居然連着兩根牽靈線。不對，他反應過來，應該是一根也沒連，而是在他和真正的江婷之間打了個旋。

這個江婷是假的！

王勉哲眉頭向下重重一壓，眼中的人情味瞬間消失殆盡，他咬牙道：“不就是騙了一點渾元靈嗎，瞧把你得意的，你爺爺我現在就能殺了你。”

劍鳴出鞘，寒芒乍現，假江婷立刻轉身就逃，王勉哲緊咬不放。

完全沒注意到自己頸部多了一個金色印記。

——

江婷一槍解決掉假冒王勉哲，又一個黑影橫插進來。

那從濃霧中逐漸清晰的身影居然又是王勉哲。

江婷跳起翻身蓄力，正準備一個撥雲見日刺過去，卻在即将碰上時，忽然收了力。

她認出來了，這是真的王勉哲，可對方不但沒有認出來她，還甩過來一張烈火符。

江婷先是歪頭躲過這障眼伎倆，接着回身踢掉身後真正的殺招，最後才是将王勉哲踩在地上控制住，同時釋放第四式殺鬼術壓推，将已經漫延至江翟身後的一幹屍群全部碾碎。

她使勁踩了踩王勉哲，“認出來了嗎，真的是我。”

王勉哲錘地，“知道是你了，除了你還有誰這麼能打，快松開我！”

江翟原先還在後怕，怕這兩人會來不及收手，釀成一死一傷的慘劇。

現在他才發覺自己多慮了。

王勉哲捂着腦袋站起來，擡了擡手示意道：“把這個解了吧，那惡鬼精通空間轉換的術法，牽靈線發揮不了作用。”

說着他愣住了，明明兩人已經面對面站在一起了，可牽靈線還是雙雙指向别方。

人在這邊，那線的另一邊綁着什麼。

王勉哲按住江婷肩膀的手緊了緊，仿佛在暗示她什麼。江婷食指豎在嘴邊示意他安靜，随後擡手、凝出火弓、瞄準射出，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

江翟想要提醒什麼，又覺得他們心裡有數，便閉上了嘴。

箭矢所過之處，煙霧退避三舍，三人的視線跟随着箭矢逐漸深入延伸。

直到，露出了李承錦的臉。

李承錦上一秒還在砍殺屍群，此時卻連人帶死屍出現在一根牽靈線旁邊，還沒明白是什麼情況，就看到旁邊一根發光箭矢破空而來，火光映在他那茫然的眼神中。

這一箭他絕對躲不掉。

江翟轉頭看向江婷，卻發現她的表情相當意外，似乎是沒有料到。

江婷：“歐呦。”

江翟登時瞪大了眼睛，“江婷，難道你要毀了江家嗎？！”他一時不知道是該阻止江婷，還是關心李承錦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