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語稍頓,目光投向遠處,思緒悠遠,“你既打聽過安兒的經曆,想必也知曉當年安兒與桦妃居于昌蕪郊罷。”
斬秋點點頭。
桦妃是裘安的生母,她乃麒麟族的公主,出身尊貴、又一身傲骨。定情于天帝時并不知曉天帝的身份,更不知他已有妻室,奈何得知真相時已懷了天帝的骨肉。
她不願嫁與天帝,卻獨自誕下了裘安,與其長居昌蕪郊。直到一千年前,靈淵公主逝世,天帝這才派兵将裘安接回天宮團聚。
故而哪怕靈淵公主與天帝未曾成婚,但她畢竟是天宮二殿下的生母,天宮之上衆人都喚其桦妃。
“但有一件事,想必你未曾聽聞。當年陛下遣兵接安兒回天宮時出了意外,安兒在途徑域山時遭到豐鳍族圍擊,與天兵走散,又在妖界輾轉兩百餘年,方才回到陛下身邊。而那時,阿疏已然不見蹤迹。”
“原來如此。”斬秋聞言輕展眉宇,心中松了口氣。
裘安從前在天宮沒見過元疏便好。如此哪怕他日後再見到元疏,也隻會認為他是當日在魔界找到的仙人罷了。
元離說着心緒又飄到初見裘安時他惶恐又警惕的模樣,不由折起眉來長歎一息。
“安兒這一路走來并不順遂,故而養成了如今這般敏感多疑的性子,但他是個好孩子。”話落他再度看向斬秋,眸間盡顯真誠慈善,“老身雖與殿下并不相熟,卻也從這幾日之事中看出,殿下也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倘若殿下能與安兒放下成見結成善果,定能成為一段佳話。”
聽着元離神尊如同長輩一般關心的口吻,斬秋不禁心生感慨。裘安雖然失去了生母,但是在這世上仍有諸多真心關愛他之人。隻可惜,他根本不懂得珍惜,衆人在他眼中,皆是助他扶搖直上的棋子。
她雖這麼想着,面上卻仍做足了功夫,并未将她對裘安的鄙夷表露出來:“神尊所言,晚輩都記住了。您待二殿下當真是如師如父,教人好生羨慕。”
後面那句話的确發自真心。
曾經的玄焰真神待她亦是如此。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與裘安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畢竟他也是玄焰真神的血脈。
隻是有些事,注定無法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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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境的白晝很短,轉瞬天便黑了下來。
彼時沉甯殿内點滿了明燈,斬秋站在廊下,雙手抱環注視着不遠處沉靜的池水。
月光與燈火一同灑在池面,璀璨如星,卻因靜止顯得死氣沉沉。不覺擡手捏一道輕風拂去,将池水掠起漣漪,點點星光是時随之搖曳有了生氣。
望着泛起波瀾的水面,斬秋的眼眸卻一點點暗了下來,腦海中蓦然閃過今日城牆之下赤龍那張得意的面龐。
百裡及春突然命人将元疏送到缥缈境來,此事本就奇怪。加之他是得天宮内應相告才知曉她回到了缥缈境,那他就也該知道裘安是與她一起回來的。
明知裘安在此若看到她與魔族來往可能引起誤會,為何偏偏還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将元疏送來?
想到這裡,斬秋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白日裡她忙于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未仔細考慮其中原委。如今認真回想,方覺古怪。
要她将元疏留在身邊無非兩種選擇,一是帶回天宮,二是留在缥缈境。可如今她與裘安一并來的缥缈境,她斷沒有不打聲招呼便獨自先回天宮的道理,否則定會引起裘安的懷疑。
所以她隻能将人暫時藏于缥缈境中,然而裘安就居于外城,要将人帶進來,就隻能通過密道。
“密道”二字從腦海中浮現的刹那,斬秋的神色倏然一沉,旋即轉身朝内城密道的方向奔去。
待行至密道入口前,斬秋來不及多想,很快屏息阖目,雙手合于胸前畫下一訣,随後從袖間掏出短匕劃過指尖。隻見血珠大顆大顆向下垂落,落地的刹那,無數紅線拔地而起朝空中飛去,又朝着中心聚集交織,宛如一張巨大的網。
彼時她又飛速捏出另一道訣朝前推去,頃刻間所有的紅都褪去了顔色化作一片虛無,隻餘一陣白光朝下閃過。
就在陣法還差最後一筆時,她的身後陡然響起一道玩味的聲音,聽得她身軀一震。
“筋殺陣。”
來者話聲散漫,語調中透着慵懶的笑意,揚聲道。
“看來斬秋上神是沒打算給本座留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