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千羽看着自己竭盡全力卻仍無法企及斬秋輕輕一揮的招式,心中一陣刺痛。
為什麼總是這樣?無論她怎麼努力,都不及别人生來的優勢,等待她的永遠隻有失敗。
在塗隐山時她被族長打壓,被族人輕視、嘲笑,好不容易被人帶離了塗隐山,原以為自此脫離苦海,卻不想隻是被人當作棋子。
當棋子也就罷了,她原以為隻要自己夠忠心,便能依附于下棋之人,在這世間站穩腳跟,好好得活下去。可是就在前幾日她才知曉,自己不過是一顆随時可棄的棋子,她的命根本不由她做主。
想到這些,憤怒猶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塗千羽的雙眼漸漸被怒火染紅,她歇斯底裡地怒吼道:“我不服!憑什麼!”
“憑什麼有人生來就身居高位,而有的人生來便爛在深淵底下,想要出去隻能祈求上位者動一動那少得可憐的恻隐之心,一生都活在虛無缥缈的希望之中!”
“我不願這樣活着,我不再奢望有人救我出深淵,因為隻要他們一旦放手,我就會摔得粉身碎骨!我受夠了這種任人宰割的日子,我要把命運握在自己的手裡,有錯嗎?!”
她怨怒的眼神似是一道火,灼傷了斬秋拿劍的手,不由指尖微動。
其實上一世她們之間的交集不深,所以斬秋從未聽她說過這樣的話,如今知道她立場,心底莫名生出一絲憐憫。可是就算塗千羽所做的一切都另有隐情,她也千不該萬不該将仇恨轉移到自己身上。
上一世是她将塗千羽救回天宮,幫其療傷,給其容身之所。斬秋自認自己從未對不起她,而她最後卻站在裘安那邊,和裘安一起将她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想到這裡,斬秋的神情又恢複冷冽:“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麼,或許你說得對。但是你将矛頭指向無辜之人,便是錯了。”
“無辜之人,你?還是百裡及春?”塗千羽仰頭大笑,眼裡卻閃爍着仇恨的火苗,高聲怒道。
“你随便一句話便讓我在乘安殿跪了整整一夜;裘安動動手指就讓我經脈盡斷,不得不成為他用來陷害你的工具;還有百裡及春,他用我時尚且冷酷,棄我時更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薄情寡恩、毫無憐憫!該死!你們都該死!”
相較于她的歇斯底裡,斬秋顯得異常沉靜。
那日在執月閣外,塗千羽被妙雲罰跪,那是因她做錯了事。妙雲向來為人公正、賞罰分明,定不會冤枉了她。
故而斬秋沒有擅自撤免妙雲對塗千羽的懲罰,而是讓她換了個地方跪着。
但若說她所舉存了私心,她不會否認。畢竟若那日被罰的不是塗千羽而是旁人,她或許會對那人網開一面。
故而斬秋并不打算為自己辯駁,亦無意于對她說教,隻是思索着該如何處理她。
思忖之際,耳邊突然回響起她方才那句:“還有百裡及春,他用我時尚且冷酷,棄我時更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薄情寡恩、毫無憐憫!”
斬秋似乎意識到什麼,眉頭一緊。
偷闖裘安寝殿那日,她問百裡及春是否在天宮安插了人,他是怎麼回答的?
——“你們不是抓到了麼?”
當時她還以為百裡及春是在敷衍于她,沒想到他說的竟是真話。
這樣一切便都說得通了。
百裡及春去天宮要見的人,正是塗千羽,隻是他去之前并不知曉塗千羽已落入裘安手中。
還有那日秋茗宮外,裘安險些對百裡及春動手的那日,百裡及春分明是從秋茗宮外面回來的。想必他便是在那個時候見完了塗千羽,并欲奪其性命,可惜那時他并無靈力在身。
而塗千羽便是在那時知曉自己在百裡及春那裡已成棄子,所以在裘安放她出來以後,她便去往齊星齋對百裡及春下了殺手。
想到這裡,斬秋唇角不覺綻開一抹豁然開朗的笑。
“你笑什麼?”塗千羽憤然問道。
聽到她的聲音,斬秋回過神來,垂眸看向塗千羽,眼底有撥雲見日的暢快,聲音亦是歡愉:“我笑你竟真是百裡及春安插在天宮的奸細,我笑裘安竟然陰差陽錯抓對了人。”
塗千羽聞言身形一震,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
“可惜啊,他太自負,所以把你放了。”斬秋緩緩蹲下身去,饒有趣味地看着她,“你說裘安若是知道自己被你耍了,還被你将計就計騙走靈元丹,會不會想殺了你?”
塗千羽狠狠咬牙,垂下頭去:“你要抓我回去給他邀功請賞就抓吧,我也不指望你還能放了我。”
“若我真的打算放了你呢?”
話音落下,塗千羽神色頓時變了,她緩緩擡首,隻見斬秋面露微笑:“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既是朋友,我何故為難你呢?”
她說着停頓了一下,轉而又道,“不如我們合作吧?”
聽她這麼說,塗千羽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希翼,但是很快便消退下去:“呵,什麼合作,不過是從别人的棋子淪為你斬秋的棋子罷了,這二者有什麼區别?”
“當然有區别。”斬秋一面說一面擡手施術,為塗千羽恢複方才所傷之處,循循善誘道,“你為他們賣命,他們卻隻将自己的過剩之物拿來當作施舍給你。但你若與我合作,我可以給你你真正想要的。”
塗千羽睫毛微顫,久久沒有回答。
看穿她心中猶豫,斬秋緩緩站起身來,遞給塗千羽一塊腰牌:“你無需現在給我答複,待你想好了,便拿此腰牌到缥缈境,自會有人引你見我。”
斬秋說完便準備離開,突然想起什麼,又囑咐道:“對了,在此期間,你最好别在這附近晃蕩。”
說着回想起方才在燭月殿中的情形,擠了擠眉,“百裡及春若知道你在此處,怕是會殺了你。”
秋茗宮。
靈衫因斬秋遲遲未歸而感到不安,在殿中來回踱步,惹得玲珑好奇發問:“你今日怎麼了?”
靈衫應聲回神,暗自下了決心:今日就算這詭境結界再難闖,她也要闖進去将殿下帶回來。
于是轉頭對玲珑道:“玲珑,你且在宮中待着,哪兒也不要去。我出去一趟。”
她一說完便大步朝外走去。
玲珑見狀立即丢了手中的糕點,起身跟了上去:“你是去尋殿下吧,我也要去!”
“不行。”靈衫駐足,轉過身來面對着她,神情冷肅。
“為何不行?”
話音落下,靈衫暗下神色,心中思量着要不要告訴她殿下所去之處乃魔族地界。
然而就在此時,她見玲珑忽然瞪大了眼睛,樂呵呵地繞過自己,朝後跑去:“殿下!你回來了,靈衫姐姐正準備去尋你呢!”
斬秋聞言朝靈衫看去,正逢其回首,四目相對,她歉意地笑了笑:“遇上一些事情耽誤了時間,讓你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