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蘭斯的一隻手突然掙脫了束帶,捏住了江白羽的左手手腕。他的蟲瞳大睜,已經變為複眼的蟲瞳充斥着冰冷的藍色無機質,顯然沒有任何情感。
此刻很危險。
縱然江白羽自負精神力強大,但他沒有把握在不殺死蘭斯的情況下,使自己脫困。畢竟,陷入瘋狂的雌蟲此刻捏着他手腕,稍一用力,他的手腕乃至小臂就會被硬扯下來,肌肉撕裂,臂骨斷碎。
江白羽的右手手指從蘭斯嘴裡拿出來,不知是不是錯覺,江白羽覺得蘭斯的舌頭似乎舔了他的指尖,拿出來的時候,手指稍稍沾了一些涎水。
蘭斯精神力晉升之後是帶電特質麼?怎麼有點酥酥麻麻的。
沒有想太多,江白羽将手指抵在蘭斯的眉心,這裡是精神海的命門,低喝道:“蘭斯,放開。”
蘭斯的手捏得更緊了,冰冷的複眼閉上,表情似乎也有一絲委屈。
好像一個護着玩具的蟲族幼崽,又慫又勇,又可憐又好笑。
但他的精神力仍然沒有一絲攻擊的意圖,甚至從眉心溢出,往蘭斯的指尖湊。
江白羽發現,他的手離蘭斯遠一點,昏迷的蘭斯就顯得緊張、痛苦,好像家裡有什麼貴重的東西被小偷偷走了;如果離蘭斯近一點,他就沒有那麼緊繃,神情也會舒緩很多,好像即使全世界都沒有了,但隻要自己還抱着珍寶,就心滿意足。
……算了,計較什麼呢?
江白羽的右手被蘭斯拽着放在他的胸口,用一隻左手艱難的打開抑制藥劑,湊到蘭斯嘴邊。
昏迷的蘭斯表示拒絕,并稍稍把臉往右邊側了側。
抑制劑又放到右邊來。
蘭斯又把臉往左邊轉。
呵,真的昏迷了嗎?逗我玩呢是吧?江白羽把蘭斯的臉掰正,不耐煩道:“喝藥。”
這時候,蘭斯好像聽懂了,身體終于不再扭來扭去逃避,江白羽順利地喂了小半管抑制藥劑,同時伸出細小的精神絲,為蘭斯清理一下外圍精神域的雜質。
乖順、聽話,像軟乎乎的幼崽。
真的很多年沒有看見這樣的蘭斯了。還記得第一次接吻的時候,蘭斯閉上眼睛,傻傻地坐在那裡,江白羽全身充斥着說不清的什麼東西,滿滿脹脹,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要跳出胸腔。
那個時候,江白羽從沒有那麼真切的意識到,這一輩子,有一隻雌蟲,是屬于自己的。自己那麼冷漠,那麼殘暴,那麼欺負他、折磨他,他也沒能殺了自己——他喜歡自己。
這個認知讓江白羽無限欣喜。
如果不能給我很多很多的恨,就要給我很多很多的愛。
原來,這如此枯燥乏味的一生,也是可以有趣味的。
江白羽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那時的時光可以延續就好了,哪怕被騙一輩子,他也情願。
隻可惜,一切都是假象,蘭斯對林羽辰,從沒有很多很多的愛,隻有很多很多的恨。那些欣喜和兩情相悅,不過是忍辱負重、卧薪嘗膽。
他隻愛林辰。
離開的那一天,江白羽曾不止一次的想過,是不是要讓蘭斯付出代價,他背棄了他們的約定。他甚至到了蘭斯昏睡的房間,利刃離他的脖頸隻有一毫米,活躍暴躁的精神還能摧毀眼前雌蟲腦海中的一切。
不知道為什麼,蘭斯的精神海也極度不穩定,臉色蒼白無血色,好像是受了什麼嚴重的傷。江白羽想到,可能是千辛萬苦為了把林辰那位真少爺帶進别墅,所以和林家的保安交了手,才受的傷。
懷着憤恨,江白羽甚至下手了。
隻是在中途停住了。
蘭斯不過是皺了一下眉,睡夢中的他察覺到了痛苦,江白羽就疼惜的停了手。
江白羽想,算了吧,放過你。——因為太愛你了,所以隻能放過你。
原來在我不曾察覺的時候,我已經這麼愛你了,因為你,我竟然能壓制我本身性格的卑劣、殘酷和暴虐。
看見抑制劑起作用了,江白羽很快就離開了,連林辰的再三挽留也沒有用。
江白羽想,我固然不忍心看蘭斯受苦,但一切終究是過去了,七年的時光,足以埋葬一切。
回家的時候,江白羽破天荒打了一次快速懸浮出租車,甚至因為情緒起伏不定,在車裡睡了一會兒。
醒來之後,他腳步虛浮下車,滿腦子都是夢裡那一聲聲沙啞顫動的“白羽……”。
果然,不該用這個名字的。
當年不過是玩笑,說你想一個字我想一個字,作為私底下叫的趣味,結果後來離開林家,下意識就用了這個名字。
——原來那些從前,他從不曾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