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那這個孩子豈不是……”李存愕然。
白埜搖頭,他并不知道這件事最後的結局,就連北海之上起了奔雷,也是别人捎帶給他的消息。
于他而言,那個孩子最後能不能活着其實并不重要,他更在意的是,那種天生異常的五感,是不是什麼詭異事件的開端與征兆。
在白埜存在的漫長時間裡,能讓他驚詫的事已經很少了。一件毫無頭緒的事突然發生,隻能證明靈居界正在發生某種變化,某種脫離過去數千年軌迹的變化。
總之,自那之後的數十年,白埜獨居于渡落峰,在浩如煙海的古籍秘冊中,找到了一種能抑制天生異常五感的術法。他将此術的相關記載編纂成冊,取名《玉燳術》。
玉燳術的效用,是通過封印靈脈中的先天靈氣,從而抑制各種由血脈導緻的先天不足或異常。聽起來簡單,真的要施用,不僅對施術者的境界要求極高,對受術者的體質也是極大的考驗。
因此,《玉燳術》成書之後,曆經百載,也沒用上過幾次。
再者,白埜作為天生靈種,冷心冷面地存在至今,從未生出過普濟天下的心思,更無意插手山外之事。若是有人求到面前也就算了,如果沒人上門,他是不會有那個閑心将這術法散播開去的。
于是,《玉燳術》在渡落峰上積了不知多少年的灰,直到百年前被元钺翻出來,才算是重見天日。
白埜将這些全都告訴了李存。
“這麼說,玉燳術雖然能夠封住異常的五感,卻同樣會封住靈脈之中的先天靈氣。這樣一來……受術者雖然性命無虞,卻會無法修行。”李存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忍不住咬了咬右手的指節,“不對,不僅是無法修行,更有可能影響神智。先天靈氣乃是靈光,若是一出生就被封閉,恐怕這人的正常生活都會受到影響。”
“是。”白埜調整了一下坐姿,右手撐着下巴,神色自若地看着李存。
“那照這樣看,玉燳術也不是萬全之法,最多隻能算是權宜之計。當初那個五感異常的孩子就算被施了此術,也還是會有其他的問題。先天靈光被封,後果可大可小,不能修行倒成了次要……行動遲緩,記憶衰退才是麻煩的地方。如果是孩子的話,最有可能是精力無法集中,他學任何東西都會很難。”李存順着白埜的話細細思索,腦中似乎閃過了什麼,卻來不及抓住。
李存這話其實還是有所保留,對于天生靈脈的孩童而言,靈光幾乎就等同于神智,若是一出生就被封了靈光,最大的可能就是從此變成一個不通世事的癡兒。
“那你看卞荊如何?那個孩子,像不像被人施了玉燳術?”白埜繞了一大圈,在李存都快把卞荊的事情忘記的時候,将話頭給拉了回來。
“卞荊?”李存皺眉,頓了頓才想起來說的是誰,“您是說他身上的異常,是因為靈光被封?可看他說話行走,并不像是……況且,新弟子入山要查驗身份,有太衡峰的人下山測試靈光,如果有什麼不對,早該被發現才是。”
李存說完就知道自己在犯蠢。卞荊是誰,那是元钺的親子,隻要問樵書能點他上山,不管有沒有靈光,白埜都有辦法讓他留下,所謂的查驗更是形同虛設。
“他若是尋常孩童,的确不像是有什麼異常。可你别忘了,他畢竟不是普通出身。”
這倒是,對比元钺與東宮高晴的天縱奇才,卞荊的确顯得過于平庸。聽薛牧山說,這孩子平時就有點愣頭愣腦,想來是少了幾分機靈勁。
李存雖然不熟悉玉燳術,卻對白埜有着幾乎盲目的信任。他沒有猶豫地就相信了這個說法。
不過,這樣一來薛牧山也可以安心了。他自從聽了海棠萬裡和元戟的一番話,心裡便有幾分擔憂。如今有個确切的結果,雖然稱不上是件好事,可比一無所知要安心幾分。玉燳術畢竟是白埜所創的術法,就算有什麼狀況,總歸有應對之策。
至此,李存也就不再停留,出門給薛牧山傳信去了。
而靜坐在那張黃花梨圈椅裡的白埜,卻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卞荊由于過于靈敏的五感,自出生起就被玉燳術封了靈脈中的先天靈氣,這是事實,也是白埜早就預料到的事。為此,他在卞荊被接引前就囑咐過張衾音,并安排好了一應事項,确保他入山查驗身份時不受阻礙。
可出乎白埜預料的是,卞荊被封的,居然不僅僅是異常的五感,他身上還存在更麻煩的狀況。這一點,在今日才被他親自确認,卻不能輕易透露給任何人。
掩蓋一個秘密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另一個秘密去遮掩。不管當年給卞荊施下玉燳術的是誰,應當都有這方面的考量。
“吱——”一聲,窗外起了一陣風,把木制的窗戶吹開了一條縫。
一時之間,桌案上的紙張紛飛,書頁亂舞。
白埜垂落的長發被風揚起,如同一層輕柔的紗帳。他側頭看了一眼窗外,蓦然化作一陣煙塵消散在了風中,徒留一張空蕩蕩的圈椅靜立在書案前。
……
清晨,書肆後院。
一隻青灰色的雀鳥飛到了卧房的窗棂上,它歪頭梳理了一會兒羽毛,就開始發出清脆的鳴叫。可惜這悅耳的鳥鳴并沒有喚醒仍在熟睡的人。
床上卷成一團的灰褐色的棉被像一座土丘般巋然不動。
也許是前一天動了動腦子,卞荊今天睡得格外地沉。不過,可不會再有睡到日上三竿的機會了。
“啪!”房門被人一掌推開,發出一陣痛苦的哀鳴。
薛牧山背着手幾大步走到了床前,見卞荊整個人都縮進被子裡,便清了清嗓子:“别睡了,趕緊起來。”
“……”回應他的隻有窗棂上鳥雀的啾啾聲,床上的人一聲沒吭。
薛牧山歎了口氣,隻好撸起袖子伸手探進被子,準确無誤地抓住小孩的腳踝之後,就用力往外一拖。
隻聽被子裡傳出一聲沉悶的驚呼,卞荊如同一隻被拎住後腿的青蛙,被強行拖出了被窩。
他四仰八叉地晃晃腦袋,又用手搓了搓眼角,這才緩緩睜眼。一看床前站的是薛先生,眨巴兩下眼睛,就又想閉眼繼續睡,看樣子還沒清醒過來。
“薛先生,你的手好冰哦。”卞荊縮縮腳脖子,拖長聲音說道。
“還睡啊?隔壁的葉先生說不定已經在等你了。”見他閉上眼睛頭一歪就要睡着,薛牧山冷漠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