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旁的柳茵茵開口了。

“王大哥，我們準備往大青山去了，不知參拜雲岩寺，有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王斯年像是早就知道他們的打算，聞言點點頭：“也沒什麼。寺裡日常的清掃和供奉都是我們青山坳的人輪流在做，沒有久住護持的僧人，也沒什麼特别的規矩，随心就好……隻有一處，香爐之外不要燃燭點火，廟宇無人看護，怕引起山火。”

柳茵茵點頭應了：“好，明白了。噢，還有一件事。今日一早有人敲門，像是來拜訪嫂子的，但……嫂子好像不在家？”

卞荊聞言一呆。

嫂子，哪裡來的嫂子？王斯年不是沒有娶妻嗎，今天也沒人上門過啊？這這這，這是能随便問的嗎？謊扯得也太大了。

可柳茵茵神态自若，甚至朝卞荊挑了挑眉。

“……那可能是劉嬸，之前托她去鎮上買針線。”王斯年回憶着說道，“真是不湊巧，大丫這幾日都住在她娘家，确實沒在家。”

“我聽來訪的人說，雲岩鎮來了位醫術精湛的遊醫，讓嫂子有空去鎮上給瞧瞧。”柳茵茵故作擔憂的模樣，“難道是嫂子得了什麼病，哦我不是有意打聽，隻是我還随身帶了幾味藥材，不知能不能……”

“不不，不是。”聽到這事，王斯年眉宇舒展開，似乎有些高興，“不是得了病，她是剛有了身孕，想着找大夫開個安胎的方子，會更穩妥。”

“哦哦，是這樣。”柳茵茵臉頰微紅，有些尴尬地回應。那躲閃的眼神演得跟真的似的。

就這樣，又一番東拉西扯，柳茵茵謝過王斯年讓他們在家借宿，就準備道别離開。

即将走出院門之際，一道有些猶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不知道你們特意從外地來雲岩寺是為了求什麼，但世間的事自有定數，還是不要太過依托于缥缈的……”

最後的聲音隐沒在風裡，但柳茵茵明白他的意思，轉身再次謝過。

……

前往大青山的小路上，卞荊回頭看了一眼逐漸消失在樹林後面的屋子，轉頭問柳茵茵：“哇，他今天跟我們說話的樣子，與之前大不一樣啊。”

趙瀞辭難得促狹道：“可能是因為這次，他沒有識破柳茵的謊話吧。要是他發現我們是滿嘴瞎編的騙子，态度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說的也是。之前那次，話才剛說出口，就被他戳破了。”

“我那時還沒摸清楚情況，情急之下編的話自然有漏洞，誰能知道一個普通的獵戶思緒居然那樣敏銳。”柳茵茵無奈道。

“不過，你剛剛怎麼突然提到王大丫？萬一他倆沒成親呢，這不就暴露了？萬一惹惱了王斯年，我看都不用他出手，那隻黑狗就能追着我滿山跑。”卞荊心有餘悸地說道。

他其實挺喜歡狗的，但是又很怕陌生的狗追他。

柳茵茵笑了一聲，回答：“你不懂的事多着呢。其實也不難推斷，你忘了，我們是早就見過王大丫的，她當時就是腹中懷着胎兒。如今時節已經到三四月，按照時間推斷，她跟王斯年早已成親，不出意外也該有身孕了。”

“可就算是這樣，你為什麼要特意确認這件事？知道了也不能改變什麼啊。”

柳茵茵笑笑沒說話。

當然不是為了改變什麼。

一路少言寡語的趙瀞辭猜測道：“是因為遇到了太多的嬰兒吧。”

嬰兒？什麼嬰兒？我怎麼一個沒見到。卞荊一頭霧水。

柳茵茵擡頭望向大青山的頂端，說道：

“沒錯。我們到達雲岩鎮之後，遇到的人其實不多，但總是看見孕婦和嬰兒。從初見王斯年時，他身邊王大丫的屍體，到宴席上身懷六甲的宜娘，以及她所講述的那個古怪的罐子，裡面也是個嬰兒。再到今天所說的王大丫，不過這姑且可以算作同一個……你不覺得有些太多了嗎？”

這樣一說，确實好像有好幾個，可這又說明不了什麼，也許隻是巧合呢？

“确實像巧合。但他們都提到了雲岩寺，這就不是巧合這麼簡單了。”

在來到青山坳之前，卞荊幾人就對雲岩寺有所懷疑，而緊接着出現的幾件事，又或多或少與其産生了關聯，這就不得不令人注意。

雲岩寺這三個字出現得未免太頻繁了。在柳茵茵與趙瀞辭這種心思細膩的人眼中，過多的線索反而像是個陷阱。他們并沒有因為找對方向而感到喜悅，反而對接下來的行程感到憂心。

卞荊則完全感受不到這種隐隐的緊迫，他還在琢磨之前的事。

不過很快，他就停止了思考，因為在山路邊不遠處的樹叢裡，蜷縮着一個形迹古怪的中年男子。

此時春和日暖，陽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人們早已換上了輕薄的春衫，但這個披頭散發躲在樹叢陰影之中的男子竟然還穿着厚厚的棉襖，像是仍處在嚴冬之中，不僅不熱，渾身還在不停戰栗，冷到微微發抖。

這是誰？乞丐嗎？

可穿這樣一身針線密實的襖子，又不像是行乞的人。卞荊從小見過無數流亡的人，他們不會有這樣一身完整的衣裳。

況且，樹叢裡的男子雖然渾身污穢塵土，卻沒有經年辛苦勞作的痕迹，單薄的身形有着屬于讀書人的氣質。

這太奇怪了。

“我去看看。”趙瀞辭提着劍向前走去。

“小心點。”柳茵茵囑咐道。

“嗯。”

于是，遠遠的，卞荊就看見趙瀞辭朝那個男人走了過去。

還沒等他完全靠近，就見原本蜷縮着的男人猛然擡頭，像隻野獸般手足并用地沖過來。

趙瀞辭心裡也是一驚，下意識就要拔劍，可他見到男子的面龐時，突然愣住了，就這麼直直地站在原地，任由男子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咿……呀……咿呀！咿呀！”男子抱着趙瀞辭的腿，發出一陣嘶啞的叫聲。

蓬起的亂發之下，是一張滿是泥水的臉。

“咿呀！！咿呀！”男子的叫聲越喊越凄厲，像是瀕死的哀嚎，又像是悲痛到極緻，浸透了鮮血的悲泣。

他沒有做其他的動作，隻是死死抱着趙瀞辭的腿，兩隻瘦弱到隻剩下骨頭的手臂，此刻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在收緊。

遠處的卞荊二人被這一幕吓壞了。他們沒想到趙瀞辭居然躲都不躲，就這麼讓人沖到了面前。

怎麼回事？

他們急忙跑了過去。

“你……他要幹什麼？”柳茵茵喘着氣，指着匍匐在地的男子，語無倫次地問道。

趙瀞辭長出了口氣，回道：“沒事，他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他突然傷人怎麼辦？”柳茵茵焦急道，說完一愣，“你發現了什麼？這人是誰？”

他腦子轉得快，一下就明白過來，當即蹲下身去看男子的臉，這一看之下不免吸了口冷氣。

“喬安？喬、喬先生，你怎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