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到的,是雲栖峰主海棠萬裡。
她穿一身素淨的白衣,卸去了所有的金玉首飾,連指甲都幹幹淨淨不染一絲顔色。金紅的占春劍收在身後,衣袖掩映間,如同一抹耀目的日光。
“師伯。”海棠萬裡語氣平靜,向薛牧山行了禮。
“來了。”
“嗯。”
薛牧山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她不複往日的豔麗妩媚,反而渾身透着一股冷冽冰寒的氣質,心神一凝。
“你……”
“師伯,師父讓我來取靈器。”海棠萬裡說着,取出了一隻雕刻精美的玉盒捧在手裡。
薛牧山歎口氣,心道果然是這樣。
李存身死後,其軀體之中的靈器蜿蜿必須被取出,傳給下一任飛絕峰主,用以掌控漫山的無序罡風。但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光是突破罡風的重重阻隔到達山頂,期間要耗費的靈力,就不是靈域境修士能夠輕松扛住的。
“你來取?倒不是不行,隻是以你靈域境的修為,恐怕會有損傷。你師父想取,他怎麼不來?”薛牧山皺眉反問道。他直覺這事不太對,張衾音可不是那種支使徒弟冒險的人,他要是想做,自己就來了,哪怕如今境界跌落,也絕不會逃避。
海棠萬裡見借口被拆穿,也不慌,辯解道:“上一代飛絕峰主仙逝後,靈器便是雲栖峰主取的,當初可以,那我也行。”
“你跟你師祖怎麼比?”薛牧山一句話脫口而出,他見對方臉色一變,随即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往回圓,“你師祖當年修為之深,靈居界都沒幾個人能摸清。泛山仙子的名号可不是虛的,别說你了,你師父鼎盛之時也比不了啊。你何必跟她比呢?”
“可是……”海棠萬裡咬牙,卻說不出話。她當然知道自己與師祖比不了,可她不取,誰來取?渡落山如今死的死,殘的殘,年輕一輩多數才到靈寶境,更不堪用。
又或者,并非是如今的弟子不争氣,而是上一代人實在難以追趕,一旦他們不在了,便如同群星隕落,夜空要失去大半的光芒。
可即便無法追趕前人,歸屬于雲栖峰的責任,自己也必須扛起來。否則,要怎麼擔雲栖峰主之名呢?
沉默間,一股龐大的靈力自海棠萬裡的身軀湧現,向四周蔓延,威力之盛,幾乎讓薛牧山當場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你!你你!”薛牧山顫抖着指着海棠萬裡,長着嘴半天沒有合上。
她居然在悄無聲息間突破了靈域境!哪怕隻是高出了那麼一點兒,也是實打實的靈霄境!
可海棠萬裡是什麼時候突破的?數年以來,薛牧山一直留意山中的情況,從沒有見到靈霄境的異象顯現,他一直以為期間沒人突破,卻在今天大吃了一驚。
“師伯,我雖然沒有毫發無傷的把握,卻也是最合适的人選,讓我去吧。”海棠萬裡露出一個淺淺笑容,卻有汗水從額間滴落。
這看起來很像是被烈日炙烤流下的汗水,但薛牧山看的很清楚,以她目前的狀況想要發揮靈霄境的實力,還是很勉強。
薛牧山當即想要開口拒絕,卻被人搶了先。
一個膚色蒼白的年輕女人不知何時,站到了海棠萬裡的身邊。
這人個子不高,樣貌普通,比海棠萬裡整整矮了一個頭,同樣穿一身雪白的素服,但衣服遠沒有她的臉色素淨,她那張臉蒼白到了駭人的地步,幾乎如同紙張,沒有一絲血色,仿佛千萬年沒曬過太陽的雪人。
“……陵隅峰主?”海棠萬裡吃驚,她認識眼前的人,卻沒想到對方能夠如此無聲無息地靠近。明明自己已經外放了靈力,卻沒有感知到她絲毫的蹤迹。
“噓。”
關上月露出一個淡得幾乎看不清的笑容,“啪”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折扇,一邊給海棠萬裡扇風,一邊指着飛絕峰說:“還是我去吧,你剛突破不久,沒必要勉強自己。何況,取屍體上的骨頭也不是什麼好活,沒必要争來争去,你——歇着吧。”
說完,“啪”一聲合上折扇,她向薛牧山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随即向飛絕峰頂淩空而去。在雄渾的靈氣護持下,關上月完全無視了迎面而來的罡風,姿态輕松地消失于煙塵之間,仿佛能夠切割世間萬物的罡風在她面前,産生不了一絲的威脅。
“她……”海棠萬裡看着關上月的背影,一陣愕然。
此時,太衡峰主杜日南到了,他也穿着一身麻衣,但神色匆匆,顯然是有事耽擱了,此時才匆忙趕到。
杜日南看看消失在罡風中的關上月,又看看無措的海棠萬裡,稍微一想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出聲道:“讓關峰主去也好。最重要的是靈器蜿蜿能夠順利取出,交給下一任飛絕峰主壓制罡風,這才是大事。否則,就算有陣法限制,也不能長久。”
連續幾日的陣法壓制,給薛牧山帶來不小的壓力。杜日南雖然不懂陣法,但心裡很清楚這是怎樣龐大的消耗,因此不免擔憂。
“我知道,可是……”海棠萬裡依舊有些放不下。
“沒事的沒事的。”杜日南擺手道,他模樣看着粗糙,心卻很細,轉瞬間就明白海棠萬裡顧慮的關鍵,因此寬慰道,“你是因為上一次,靈器蜿蜿是由泛山仙子取的,所以你想擔這一份責對不對?其實你想錯了。”
“想錯了?”海棠萬裡不解。
“上一次是泛山仙子,可再上一次,你知道是誰取的靈器嗎?”
“難道……”
海棠萬裡望向飛絕峰的方向,心中一陣驚濤駭浪。
“是啊,再上一次,就是關峰主取的。這事她熟着呢,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