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荊當然不是在苦惱第二重考驗,他能收服血玉蟬已是僥幸,接下來的路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憂心也毫無用處。
他此時閉目思索,是在尋找朝雨的下落。
不久之前,在極遠處的一片屋舍中,卞荊曾聽見過朝雨的聲音,雖然隻有短短一句話,但他能肯定那就是朝雨。
彼時人聲嘈雜,考驗在即,難以确定聲音的具體方位。眼下則不同,不僅人少了一大半,周圍的雜音也大大減弱。按理來說,隻要朝雨再說一句話,卞荊說不準就能找到她的位置,可惜等了一個多時辰,沒有任何收獲。
卞荊擔憂地看了一眼窗外,此時夜幕漆黑、明月高懸,月色灑在窗棂上像是凝了一層霜。
難道朝雨沒有通過第一重考驗,她已經出城去了?
不對,她既然敢闖禦獸大典,必然是有幾分把握的,不會這麼輕易落敗。
那就是她沒說話。朝雨是隐瞞身份參加禦獸大典的,又沒有同伴,行事一定十分小心,不輕易跟人交談是對的。
想着,卞荊搓了搓耳朵,就準備躺倒睡覺。
他這段時間行程匆忙,從下山開始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時常感到困倦,眼下有了可以放心休息的機會,決不能放過。
謝盈瞪大眼睛,看着卞荊慢慢滑進被子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說道:“诶诶诶,你幹嘛呢,外面這天色,幹活的牲畜都還沒有回窩,你這就睡覺了?”
卞荊想把謝盈的手給推開,可沒想到他勁還挺大,推了兩把都沒推動,卞荊隻好開口回應:“那不睡覺還能幹什麼呢?跟你一塊兒數靈石?”
“好不容易來了禦門,至少得四處看看吧?前幾日你忙着修習服禦之印沒空瞎逛,我也不好打擾,可今日第一重考驗已經結束了,你我順利通過,這不得慶賀一番?走走走。”
謝盈像是拔蘿蔔一般,拽着卞荊的手腕将他整個人從床榻上拖了下來。卞荊見他堅持,隻好耷拉着眉眼跟他出了門,隻是一路上都在打哈欠,像是欠了五百年的覺沒睡。
說來也是奇怪,睡眠對于修士而言其實可有可無,并不能補充精力,或者恢複靈力。一部分修行刻苦之人甚至用吐納完全代替了睡眠,他們之中大部分同時奉行辟谷不食,以此将自己與普通人徹底區分開來。
可對于卞荊來說,即便修成了靈竅境,吃飯睡覺依舊是頭等大事。修士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種特殊的能力,而不是一種區别于人的身份。
當然,他不必每日都睡,也不用餐餐都食,但每一次睡眠,每一口飯食,都讓他有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似乎自己依舊處在人世間,而不是越飄越遠。
最後,卞荊與謝盈二人披着月色來到了河邊的一處石亭。
謝盈安排人在石亭裡擺了一桌簡單的席面,幾道帶着禦靈城特色的菜肴,幾樣鮮果,以及一壺茶。是的,依舊沒有酒,兩個各懷心思的少年人,都不想在陌生的禦門碰這種可能影響到神智的東西。
至于怎麼安排的席面,隻能說靈石的力量真的很強大。
謝盈将卞荊按在石凳上,随即挽起袖子開始沏茶。一人一杯,不夠再續。
石亭之外則是貫穿整座禦靈城的大河,在夜色下顯得更加寬闊,涼風吹拂,粼粼的波光中隐隐能看見月亮的輪廓。河面上空均勻分布着點點光亮,是戍守橋梁的禦門弟子所點的燈火。
很顯然,住在内城東側的普通修士,即便通過了第一重考驗,也不被允許跨越橋梁,前往對岸。
或許是周圍人數驟減的關系,卞荊他們所處的這片屋舍此時一片寂靜,偶爾能看到有人走動,但并無人聲。
對岸則不同,明亮的燈火幾乎映亮了半邊天空,柔和的光暈将樓閣台榭映照得如同仙宮,隐隐有悠揚的樂聲随風飄蕩而來。
“啧。靡靡之樂,一聽就是東宮家的人彈奏的。這種東西,他們整日在東宮城裡彈奏還嫌不夠,這是走到哪裡就要帶到哪裡啊。要是人人都像他們這般隻顧享樂,靈居界怕是完喽。”
一遇到東宮家的事,謝盈多多少少都要開口,不譏諷一句他就渾身難受。這點倒是跟朝雨有點像,隻不過兩個人厭惡的方向截然不同。
“其實我知道有許多人都在暗地裡罵世家子弟,說我們多吃多占,靠着從祖輩那裡繼承的血脈與權勢,不把旁人放在眼裡。這話我是認的,我的确是生下來就比旁人擁有更多的東西,可是罵歸罵,把我與東宮家這些人放在一處罵,真是想想都覺得難受。”謝盈冷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