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薛牧山見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位陌生的少女,盡管心中已有猜測,此時依舊開口詢問道。
“她姓東宮,是與卞荊一同參加禦獸大典的同伴。”鏡禧簡短地解釋道,幾句話便将前因後果說明。
對于朝雨,薛牧山并未苛責,哪怕卞荊的重傷有大半是因她而起,薛牧山也不打算遷怒于人,反而平和地問道:“這麼說,你要前往漓渙島?”
“是。”朝雨小心翼翼地點頭,恭敬地行了一禮,“若是能抵達漓渙海濱,就會有人來引我入島。可是,憑我一人之力,可能沒辦法橫穿整個靈居界……”
帶朝雨入島,是連霏先前與她的約定,但前提是朝雨有能力靠近漓渙海。
從渡落山到漓渙海,差不多要橫穿整個靈居界,從西一路向東。以朝雨在禦門鬧出的動靜,一路上不說危機重重,東宮家肯定也會派人沿路阻截,要想順利到達漓渙海,絕非易事。
說着,朝雨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覺告訴她,面前的老者不會直接趕她走,可是讓她就此留在渡落山,似乎也不太可能。
渡落山作為與世隔絕的聖地,不可能無緣無故庇護山外之人,更别提自己身上還有一連串的麻煩事。
此事沒有例外嗎?倒是有。
傳聞在數十年前,渡落山曾經強行留下了一名古門的弟子,雖然尚未正式入門,卻也在古門接引之列,是真正的聖物欽點。可是,此人進入渡落山之後,竟然一直留到了現在,至今安然無恙。
朝雨不認為自己會有同樣的機會。這種冒着巨大風險的庇護,需要的不僅是運氣,還有旁人不惜代價也要保護她的決心。而這樣的人,朝雨自出生起從未遇見過。
不對,還是有人願意拼死保護自己的。
朝雨忽然轉頭看了一眼卞荊,少年的面色在昏迷中顯得有些蒼白,脖頸上未曾幹涸的藍紫色血迹,昭示着前先慘烈的戰鬥。
可這是為什麼呢?自己與他相識不過短短數日。
“這樣吧,你跟我走,在此地中休憩片刻,日落之前我會安排人帶你離開渡落山,前往漓渙海,這樣應該能保你一命。”薛牧山思索片刻,很快做了決斷。
朝雨一怔,連忙道:“多謝前輩!”
薛牧山一擺手:“不必多說,來者是客。”
就這樣,薛牧山背起卞荊,轉身離開,順便帶走了彷徨無助的朝雨。石牌坊底下,隻剩下了鏡禧與海棠萬裡二人。
海棠萬裡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冷眼看着面前發生的一切,即便薛牧山轉身離去,她也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海棠萬裡一身紅衣,滿頭珠翠,金紅色的占春劍挂在腰間,沒有半分屬于劍修的淩冽,反而鮮豔奪目如同盛放的春花。山風吹過,層層的紗裙在風中綻開,一股鏡禧極為熟悉的香氣滑過鼻尖,讓他心中一動。
可不管心頭思緒如何翻湧,鏡禧都不敢擡眼與海棠萬裡對視。他左看看,右看看,甚至盯着遠處的鴨子屁股瞅了半晌,卻愣是不敢正眼去瞧面前袅娜的紅衣身影。
無他,心虛爾。
今日之事,撒嬌耍賴隻怕不管用啊。鏡禧在心中哀歎,躊躇着想要開口。
此時,海棠萬裡忽然動了,她三兩步走到鏡禧的身前,也不管對方作何反應,對着鏡禧的面頰,擡手就是一巴掌。
“啪!”
這一巴掌扇的并不重,卻也留下了微紅的印迹。
鏡禧沒想到對方會動手,猝不及防被扇了一下,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直愣愣地看向海棠萬裡,本以為會看見一張氣憤的臉,未曾想,卻對上了一雙通紅的、蓄滿了淚水的眼睛。
“我……”鏡禧動了動嘴唇,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嗓子眼。
“你想找死可以,但能不能事先告訴我一聲?”海棠萬裡冷聲道。要是光聽聲音,完全想象不到她此刻正淚流滿面。
鏡禧前往禦靈城,并未告知海棠萬裡,他是從淨宗動身的。
啟程之前,他就做好了驅動獅面人身銅像的準備,這也是他能夠救下卞荊最大的儀仗,哪怕此舉會暴露他的真實身份,可事情到了眼前,不容許他拒絕。
畢竟,他還欠元钺一條命。
要不是當年元钺孤身闖入祁家,強行将他帶走,世上恐怕不會有祁長甯,更不會有鏡禧君。如今他有機會救下元钺之子,也算是還了當年的恩情。
至于對海棠萬裡隐瞞行迹……隻能說鏡禧沒有想那麼多。
如果能活着回來,說不說都一樣,說了還白白惹人擔心。要是此行有去無回,不告而别總歸少些牽挂。
海棠萬裡一看鏡禧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于是冷笑一聲,低喝道:“都說外甥肖舅,我原先是不信的,現在看來,老話還是有幾分道理。”
一聽這話,鏡禧的臉色就變了,他想要辯駁,可海棠萬裡的淚水像是珠串一樣往下落,每一滴淚都像是冰錐鑿在他的心頭,又涼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