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僻的密林中,馬車順着彎曲的小道疾行,不知前往何處。周圍除了車輪輾軋發出的泥濘聲響,就隻有隐約的雨聲,忽遠忽近,更顯得車内寂靜無言。
卞荊雙手握拳放在膝上,手指忍不住來回摩挲。
他心想,這到底是要去見什麼人啊?神神秘秘的,還不讓任何人知道。而且青隐離開馬車足足有兩刻鐘了吧?怎麼還不回來,會不會遇上麻煩了。
“怎麼,馬車燙屁股?看你坐立不安的樣子。”
元钺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他靠在窗邊閉目養神,寒冷而潮濕的風撲在蒼白的面頰上,就像是在吹一尊冰冷的雕塑。不知不覺間,他臉上的血色似乎又褪去了一層。
“爹,你說的那個人到底在哪裡啊?我們要坐多久的車?還有,青隐怎麼這麼久都沒有回來?要不我去看看?”
“放心吧,貴客。”元钺睜開眼,學着青隐的語氣對卞荊戲谑道,“清理那些人總歸是需要一些時間的,就算是爬蟲也要一隻一隻揪出來,何況是善于隐匿的修士。”
這一聲貴客,讓卞荊頓時回想起青隐的那句“你出來也是拖我的後腿”,不禁暗自氣悶。不過元钺的話總歸讓他放下心來。
不對,他隻回答了後半句,還沒說此行到底要去哪裡呢。
剛想開口繼續問,卞荊卻硬生生住嘴了。
因為他聽見馬車頂部忽然出現了一個異常的響動,及其輕微,幾乎無法察覺。
如果不是卞荊擁有遠超常人的敏銳感知,或許這聲異響就會淹沒在淅淅瀝瀝的雨聲裡。
察覺到卞荊面色有異,元钺立即看了過來,眼神銳利逼人,但僅僅過了一瞬,他就放松了下來,淡然地看了一眼車頂,沒有說話。
【馬車頂上有人。】卞荊指了指車頂,張嘴無聲地說道。
“我知道。看來是我們走得太慢,她直接找過來了。”元钺将手伸向車内的果盤,抓了一枚果子往車頂丢去,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幾乎是同時,卞荊就發現車前的簾子外,出現了一個倒挂的人影。身形瘦長,看不清樣貌。
這人顯然沒有隐匿身形的意思,很快從車頂翻身躍下,足尖靈巧地點在車轅上,無聲無息,整個人仿佛沒有重量。如此輕靈的身法,卞荊還是第一次見。
緊接着,一隻纖長的手探進馬車,将車簾一把掀開。
陰沉的天光映照下,一個體型瘦削的年輕女子出現了。她樣貌清秀,長發束在腦後,穿一身櫻桃紅的織金衣裙,雙肩則披着琉璃質地的鱗甲,十分奪目。
女子看見馬車内的情形,先是一愣,看看元钺又瞧瞧卞荊,這才走進車内,朝元钺行禮道:“元前輩。”
倒也不怪她愣神,任何一個同時見到這對父子長相的人,都難免驚異上一陣子。
因為這二人實在是太像了,同一對爹娘怕是都生不出如此相像的人,更别提是父子。如果不是……
女子的眼神一動,看向卞荊異于常人的靛色發尾,心想,如果不是明顯的靈種特征,她根本認不出來哪個才是卞荊!
但馬車之中還有人比女子更加吃驚。
“……朝雨?!”
見到年輕女子的第一眼,卞荊就認出了來人,雖然樣貌身形都有些許變化,但她就是東宮朝雨無疑。
數年前,自禦靈城歸來後,卞荊前往陵隅峰的地底修行,東宮朝雨則與他分别,在薛牧山的安排下前往漓渙島。當時,二人都以為此生不會再見,因為自從朝雨的身份暴露後,東宮家就一直在追捕她,她一旦被抓住必死無疑,唯有在漓渙島的庇護下才能活命。
于是,在能夠預見的未來裡,她都無法踏出漓渙島一步。可誰都沒想到,世事變幻無常,卞荊居然在妙箴秘境中遇見了她!
而且,聽元钺說話的語氣,似乎朝雨就是他們此行要找的那個人!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啊卞荊,又見面了。”朝雨笑着招呼一聲。
她的神态與數年前截然不同,眼睛裡再沒有那種朝不保夕的謹慎與驚惶,整個人從内到外透着一股輕松自在。想來,在漓渙島的這幾年,心中名為東宮的陰霾散去後,她過得還算不錯。
“原來你們已經見過了,這倒是有緣。”元钺看着面前的兩個年輕人,心中升起些許感慨。歲月如潮,年輕一代修士的成長速度,遠比他想象的更快。
“不過,叙舊的話留到後面再說。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元钺看向朝雨。
“帶來了,就在我身上。”朝雨正色道,“還有前輩您之前要查的那件事,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