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娴院的中庭站了好些人,皆是駭然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小厮。
玉蘭也愣住了。
沈鶴竹揮了揮手,讓人将小厮擡了下去,這才腳步沉重地往屋裡走去。
屋内。
趙雅娴看着走進來的幾個人,眼中閃過錯愕,拿着藥碗的手停留在半空,手指不自覺地蜷了蜷,手上力道一松,碗砸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湯汁灑落了一地,散發出一股難以言說的腥臭。
陸绾甯不自覺地蹙起了眉。
沈鶴竹深吸幾口氣,閉了閉眼,壓下心中滔天的怒意和不解,指着地上黑褐色的藥汁,聲音卻是克制不住地微顫:“這是什麼?”
“世子不是都知道了嗎?還來問臣妾做什麼?”趙雅娴靠着床欄,慘白的面容上帶着一抹淺淺的微笑,她似是病得極重,連說話的語氣都虛得叫人心疼。
她隻是沒想到,這麼快就會讓沈鶴竹知道。
責備的眼神落在玉蘭的身上,帶着一絲令人膽寒的威壓。
“為什麼要這麼做?”沈鶴竹看向府醫,“這又是所謂的秘方?”
“不不不。”府醫吓得跪倒在地,額間冷汗層層冒出,他連連搖頭,惶恐不安地指着趙雅娴,“世子恕罪,這不是在下的秘方,在下今兒來的時候,世子妃說她偶然間得到一個能夠讓病根治的法子,一定要讓在下試試。”
“殿下,在下也是聽命行事啊。”
府醫聲淚俱下地叩拜在地,他甚至都不敢看趙雅娴的臉色,就能感受到背後女人的不悅。
但趙雅娴畢竟隻是沈鶴竹的妃子,在絕對的權勢面前,不容許他有半絲半毫的猶豫。
“是嗎?”沈鶴竹怒極反笑,狠狠一腳踢向腳下的碎片,“本世子怎麼從來都不知道,你會行醫?”
他走到床榻前,居高臨下地看着趙雅娴,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眸中帶着不加掩飾的厭惡。
“世子。”趙雅娴的笑容比之前更淡了,她牽強又固執地維持着一絲難看的笑容,頭偏向裡側,聲音放得更輕,卻又有一絲堅定,“臣妾想要活着。”
她閉上眼,任由眼淚自眼眶中滑落,滴在被褥上,又快速暈開。
一年前,她嫁給沈鶴竹,那時候她想,除去将軍府獨女這層身份,她又成為了整個京都城中更為耀眼顯赫的女子,她想要權勢,也想得到愛情。
半年前,她得了一場怪病,自此後隻能待在屋子中,常常咳嗽不止、頭痛欲裂,那時候她想,無需愛情,也不論權勢,她隻想要将病醫好,安安分分待在沈鶴竹的身邊便好。
一個月前,疾病纏身,她卧床不起,愛情成了奢望,她卻還在日日盼着沈鶴竹都過來看她一眼。
一眼便好。
如今,她連說話都覺得費勁,心底最深處埋藏着的惡性逐漸開始生根發芽,她遍尋名醫,苦求秘方,不論是真是假,要付出什麼代價,她都願意。
她隻想要活着。
以前覺得太簡單的事情,現在成了她的渴望。
區區是取了一個奴仆的心頭血罷了,他又不會死,而自己或許就能因此活下來。
她自始至終不認為自己是錯的,極力挺直的脊背,卻在這一刻有些疲憊地松懈了下來。
“我告訴過你,我會盡力幫你尋名醫,醫治你的病,而如今你卻視人命如草芥,為了自己不惜犧牲别人,趙雅娴,你如今當真是喪心病狂。”沈鶴竹負手而立,看着趙雅娴的眼中充斥着失望。
他不愛趙雅娴,但她畢竟是自己的世子妃,是鎮國大将軍寵在手心裡的寶貝,所以他什麼都依着她,可如今,當一個血淋淋的人從屋中走出來,爬到他面前的時候,他不得不自省,是否自己對她真的太縱容了。
“來人......”
沈鶴竹話音未落,就被陸绾甯截住了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