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如意這兩天剛剛适應女子常服,沒成想卻直接叫人撞破身份,心想果然不能太過得意。
她掩唇咳嗽,正在思忖對策,那邊李洹卻看着元妃派來相送的小内侍,認出他在蓬萊殿當差的。
長安的貴女能進出大明宮的,無非那些人,隻有日前在宮中辦笄禮的崔氏女他不曾聽聞。
這也不能怪他孤陋寡聞,他自出生那日起,長安城中便沒有崔如意這個人,十餘年過去,人們早已淡忘前朝的事。
原來還是個熟人。
“你是崔稹之女。”
他語氣肯定,崔如意有點驚訝,他怎麼這麼快就知道的?
李洹見她如此神情,更是了然,譏諷道:“好大的膽子,竟敢冒充玄真道人!”
崔如意手指伸在他的馬鞭上點了點,李洹的視線也跟着落在上面,白玉般的手指上,指甲未着丹蔻,是光滑圓潤的肉粉色。
她說:“郡王殿下,小道可沒說過這句話。”
李洹冷诮:“你鬼鬼祟祟,歪曲引導,造成誤解也不辯駁,不正是因你有意欺瞞?”
李洹向來辯才了得,文思敏捷,郭厚正有意讓他多讀一些《中庸》《大學》,免得日後聰明太過,“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飾非”。
“殿下要這麼想,小道也沒辦法。”崔如意看着他,說:“隻是小道以為,聖人雖然不喜李訓,卻也不想看到殿下縱奴以下犯上,欺辱皇室,罔顧人倫。”
李訓再卑微,也姓李,還是李洹的長輩。
李穆雖然不太管這位邊緣皇親的死活,但是如果鬧到了跟前無論如何也不能真的視而不見。
動手的家仆全會被杖殺,參與的幾個世子同樣得受罰。
而李洹卻隻聽到那句罔顧人倫,剛被打斷的火氣又上頭。
林虎算什麼長輩?
以往看在林良娣的份上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竟然還做出這種下臉面的事。
他對林良娣的情感很複雜,她畢竟是給了自己生命的女人,拳拳愛子之心不可否認。但是另一方面,他又禁不住想,如果自己的生母是謝思那樣的高門貴女,是不是就沒有林虎這樣的舅家了。
粗陋、短視、貪婪、還不懂收斂。
齊王那邊時常以之大做文章。
這塊爛肉如果不除,他擔心……
李洹并沒有忘記這次進宮的目的,于是哼了一聲,勒馬提鞍,道:“真是能言善辯,本王記住你了,下次再同你讨教。”
策馬而去。
“終于走了。”司棋小聲說。
崔如意詫異地看她一眼,笑了。
“難得,還有人能讓你說出這話。”
這位郡王殿下的确是盛氣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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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崔宅,海棠盡謝,但有滿園薔薇。
崔行走過庭前,坐在崔如意身邊,兩人一同觀看司棋晨起練劍。
“明日昆明池有賽龍舟,你可想去看?”
崔如意嗅了嗅,說:“難怪一早聞到有人薰艾草,原來到端午了。”
崔行笑:“你生辰不就在端午前,以往不記得就罷了,怎麼今年還能忘。”
崔如意懶洋洋地往他肩膀一靠:“不是還有你記得嗎。”
粉牆花影動,一枕清風來。
錦繡堆裡韶光徘徊。
司棋練完收劍,正步走到廊下,拱手行禮:“見過郎君。”
她滿臉是汗,氣血上湧,呼吸不穩,說話聲音卻還是冷靜的。
崔行眼睛一彎:“坐下喝點茶。”
司棋卻不動,隻轉頭看着崔如意,眼神中隐含期盼。
“……去,明天我們去昆明池看龍舟。”
司棋坐下。
崔行啧啧稱奇:“你怎麼知道她問這個?”
“她心思好猜,想要什麼,即使不說話也能看出來。”
崔行喟歎:“若是人人如此,世事就能單純若白紙了。”
崔如意在他眉間一揉,問:“你想要什麼呢,阿兄?”
崔行由她動作,過了一會兒才好笑着攔下,“你又想要什麼呢?總打聽雅王的消息,如意。”
崔如意縮回手,發現崔行的眉心已經被她摁出一個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