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來等,轎來扛。
一扛扛到河中央,
蝦公毛蟹拜龍王。
龍王腳下一蕊花,
拿分阿妹轉妹家。
轉到妹家燈影暗,
空樓回響斷人腸。”
歌聲到最後,竟有些顫抖。薛氏忽然覺得四肢一陣冰涼,像有電流竄過,直沖頭頂。
她失痛“啊”了一聲,手一抖,金钗劃過發絲,将幾縷青絲生生扯下。随即一陣刺痛從頭皮蔓延至胸口。
“夫人,怎麼了?”侍女聽到動靜,連忙探頭進來,眼神滿是關切。
薛氏按住胸口,努力平複氣息,擡頭卻是一臉蒼白,連嘴唇也毫無血色:“仙君……仙君回來了沒有?”
侍女低聲答:“夫人,還沒有消息。”
次日,薛氏一早便去隔壁打探消息,滿心忐忑,卻被告知崔如意也是剛到家,是許久未歸的崔行将她帶回來的。
一瞬間,薛氏的手心攥得發涼,一顆心更是猛抽。
崔律直到第三日中午才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他在宮中連天伺候聖人,已是精疲力竭,原想着回家後能倒頭便睡。
不料一進門便見薛氏眼眶紅腫,神色憔悴。稍一追問,才得知崔仙君走失的消息。
他怒火中燒,想立刻去找崔如意問話,卻被崔行以“重病”為由攔下。
直到今天,才終于有機會與崔行當面談論此事。
當夜,薛氏仍舊輾轉難眠。黑暗中,她頻頻坐起,捂着臉低聲啜泣,壓抑的哭聲斷斷續續,如冰泉凝澀。
崔律于心不忍,也從床榻上撐起身子,将她摟在懷中。
薛氏将臉埋在手中,聲音因泣不成聲而顯得斷續模糊:“都怪我……為什麼要答應她去……”
這話他已經聽過許多遍,此刻卻覺得心口異樣沉悶。崔律長歎一聲,伸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不是你的錯。仙君會沒事的,二郎既然這麼說,定然是有把握。”
薛氏擡起頭,淚眼婆娑地望着他,語氣裡帶着幾分不可思議:“你全信了他的話?你不是也托人去找了嗎,這麼多天了,為什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偏偏他卻能知道她去了劍南道?”
崔律眉心微蹙,揉了揉額角,語氣透着疲憊:“不信又能如何?現在,這是我們唯一的線索。”
“唯一的線索?”薛氏猛地坐直,瞠目而視,“仙君也是你的女兒,你這麼快就放下了?嫌我煩了是不是?……好!仙君她阿耶不要她,那她就隻是我的寶貝!要不是我母家失勢,我又何嘗隻能指望你?……”
崔律面對她淚流滿面的臉,深吸一口氣,壓下對這一連串誅心之語的煩躁。
他握住她的雙手,将她拉回到身側,聲音低沉:“這些天,你有沒有去看過阿吉?他也是你的孩子。”
薛氏的哭聲驟然一滞,仿佛被這句話擊中了什麼。随即,她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眼淚湧得更兇了。崔律将她摟緊,緩緩将她按回床榻。
窗外疏星點點,夜深人靜,隻有幽聲嗚咽。
崔律閉上眼睛才休息了兩個時辰,就從床上爬起。
侍女們輕手輕腳地端着溫水進來,腳步小心翼翼,連衣擺拂地的聲音都被厚厚的地毯吞沒。薛氏側身半倚在床上,眼尾猩紅,神色莫測,透過碧紗櫥看着崔律的身影,他的動作幹脆舒展,但難掩疲憊。
他穿好衣服,腰間的玉帶系得一絲不苟。崔律轉過身,走到床邊,金龜飾物垂在薛氏眼前,晃動間閃着冷淡的光,他摸了摸薛氏的臉,不發一語,走了。
良久,屋内重新恢複了寂靜,門外的侍女卻隐隐聽到碧紗櫥後再次傳來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與此同時,崔府内院的廂房中,昏暗的光線灑在床榻上,薄薄的被褥微微一動。崔如意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有些渙散。
她擡手捂住額頭,坐起身來,神情仍有幾分恍惚。床邊守夜的司棋立刻察覺到動靜:“娘子,你終于醒了。”
崔如意點了點頭,聲音嘶啞:“我睡了幾天?”
“六天了。”司棋将她扶穩,小心地扶着她靠在床頭。
崔如意輕輕“哈”了一聲,又閉上眼睛,仿佛在整理思緒。片刻後,她低聲問道:“仙君呢?找到她了嗎?”
“二郎君照着你的指示去搜了,查出來往劍南道去了。”
“劍南道……”崔如意微微皺眉,凝眸思考,突然,她輕聲念了一個名字,“慶瑜……”
司棋怔了一下,壓低聲音問:“娘子,當真是慶瑜公主做的?”
崔如意語調冷冽:“事已至此,不論現在劫持仙君的人是誰,她都是這場風波的始作俑者。”
司棋遲疑片刻,問道:“娘子……那您打算怎麼做?”
崔如意不知想到什麼,面上閃過一抹嘲諷的笑,但是很快表情又變得意興闌珊。
“怎麼做?我就算什麼都不做,她也無法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