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丁親和地笑道:“鹿老爺放心,隻是接過去哄夫人開心,斷不會少您家丫頭一根頭發,過段日子,就将她送回來。”
說着,又從衣袖中掏出一包銀子,遞給鹿柴,“這是酬金。”
鹿柴第一次被人喚“老爺”,激動得臉上泛着紅光,又見到銀子,忙不疊地接過來,哪裡還會有不願意的。
鹿飲溪卻心中驚疑不定,什麼活值得給那麼多銀子!
說不定,這銀子就是她的買命錢!過不了幾日,送回來的就是一具屍體,草草在山上挖個坑一埋!
到時候隻要再給他爹娘一筆銀子,就沒人鬧事兒。
甚至,連銀子都不用給,他爹娘也不敢去鬧事。
“爹,我不去!”鹿飲溪抗議。
鹿柴瞪她一眼。
何家丁驚訝地去瞧鹿飲溪,好奇地上下打量,眼中帶着鹿飲溪看不懂的深意。
鹿飲溪扭頭對他道:“你回去吧!轉告你家公子,就說我不願。”
鹿柴一聽,想揍她,又礙于外人在,不好動手,隻能拿眼瞪她,“這沒你說話的份兒!”
何家丁笑了笑,對鹿柴道:“你們父女慢慢商議,我去外面等候。”
何家丁一轉身,鹿飲溪就被她爹拽着胳膊拖進屋子裡,将門關上。
“小溪,真有大戶人家看上你?”她娘眼中迸發着喜悅的光芒,“那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鹿柴卻已經急着打開錢袋,倒出來數銀子。
一顆,兩顆,三顆,……十顆,整整十顆!十兩銀子啊!
他鹿柴辛辛苦苦一年,都攢不到這麼多!
“娘,我不能去!你不知道,赫連家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火坑!”鹿飲溪急着将那天在山上看到的事情對她娘講一遍,“我親眼瞧見了,那小姑娘臉上、身上都是傷,沒一塊好地方。他們叫我過去,說不定就是給他家公子折磨去的!”
她娘的眼神卻落在銀子上,兩眼放光,口中道:“這麼多銀子!夠鳴鳴兩年的學費了!”
鹿飲溪心中一陣無力,“娘,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小溪,那姓何的不是說,過幾日就将你送回來麼?”她娘勸道,“你老老實實的,手腳麻利點,嘴巴甜一點,哄得貴人們開心高興,人家又怎麼會欺負你。”
鹿飲溪:……,她在家也手腳麻利,鹿鳴也沒少欺負她啊!
“爹,”鹿鳴突然開口,聲音夾着顫抖,神情畏懼地去看鹿柴。
鹿飲溪驚訝地扭頭看鹿鳴,難道,鹿鳴要為她求情?
“要不,”鹿鳴緊張得牙齒打顫,“要不你去問問,他們願不願意買走她?”
“鹿鳴!!!”鹿飲溪又驚又怒地盯着他,“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他想将她賣給赫連家!
若隻是去幾天做活,或許鹿飲溪想辦法周旋,能僥幸活下來。可若是簽下賣身契,别說自由,就連她的命,都再也不屬于自己,完完全全地人人拿捏!
鹿鳴不敢看她,隻瞅着他爹,“爹,隻是做幾天活,就這麼多銀子,要是賣了她,那,那肯定更多。”
鹿鳴話音一落,屋子裡一下子寂靜。
鹿飲溪去瞅她爹娘,她爹蹙着眉頭思索,她娘是神色猶猶豫豫,擔憂、恐懼與期盼夾在在一起,似乎怕她被賣掉後命運凄慘,又盼着真能賣一個好價錢。
“我去問問。”鹿柴将銀子裝好,塞進懷中,出門去了。
鹿飲溪瞪着鹿鳴,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恨意。
他從小欺負她,她沒有恨,他騙她去危險的地方捉弄她,把她關起來不給飯吃,她也沒恨,甚至他把洞穴口堵上留她一個人面對噬腦猴時,她也沒想着恨他。
可就在此刻,那恨意如此明顯,像一把火,灼燒得她全身疼痛。
“鹿鳴,我是你姐姐。”鹿飲溪聲音顫抖,不是因為畏懼,是因為恨。
鹿鳴又将頭買進他娘懷裡,不敢看她。
“爹娘原本就要賣你,與我無關!”鹿鳴埋着頭喊道,“爹上次出門,就是去城裡打聽有沒有哪家人肯買丫鬟,結果沒問到,才失望地回來!”
鹿飲溪頓時如同被人蒙頭澆一盆冰水,内心有個聲音告訴她,鹿鳴說的是真的,卻依舊自欺欺人地不願相信。
“娘,這是真的嗎?”鹿飲溪扭頭去問她娘。
她娘眼神躲閃,“小溪,你爹,他也是沒辦法,家裡連飯都吃不飽,鳴鳴還得去學堂讀書……”
鹿飲溪苦笑一聲,笑容裡滿是嘲諷,嘲諷鹿鳴,更嘲諷自己。
鹿鳴是可恨,但是更可恨的,是她爹鹿柴,還有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