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月月不好意思道:“那你布置完,也記得下來找我,咱們一起去枯魚肆買一些生活必須品,還要買上課要用的書、紙筆、和零零散散的小東西。”
鹿飲溪不知道枯魚肆是什麼地方,不過有關月月在,她完全不用擔心,便點頭應下。
她離開關月月的房間,轉出走廊,踩上木制的台階,一步步邁上去,上到三樓,右拐一直走到盡頭,果然見最裡面那間學舍的門上,印着赫連天的名字,甚至還保留着他的影像。
影像裡的赫連天應是剛入學靈台宮時留下來的,瞧着十分年輕,大約十五六歲的模樣,馬尾梳得高高的,紅色珊瑚珠發帶随着黑如墨的頭發一起垂落下來,在金色衣襟上微微晃動。
那影像似乎是瞧見了她,右眉微微挑,對她眨一眨眼,露出一個璀璨又肆意的笑。
鹿飲溪頓時怔住,對着少年的笑容,有些不知所措。
她沒想到這影像居然會動,不僅會動,還能笑得如此生動,如同真人一般。
她在原地伫立,瞧了許久,才擡起手,緩緩推開那扇門。
入目是一件暗黑色外袍随意地搭在一旁的檀木架上,鹿飲溪微微一愣,朝裡一望,便見一隻光潔白皙的腳,籠罩在銀白色絲羽所制的寬松中衣下,若隐若現。往上是一條修長的腿,散漫地垂在窗台下。
屋内有人?
鹿飲溪壓下心中疑惑朝裡走,繞過木架與屏風,便見一名少年随意地坐在窗戶大開的台子上,單腿屈膝,右手中握着一束鮮紅嬌豔的香舞,手腕随意地搭在膝上,蒼白修長的手指有些似曾相識,左手正揪下一片香舞花瓣,捏在指尖蹂躏成花泥,溢出的花汁将他指尖染成了火紅色。
少年側着頭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麼,似乎十分入神,連鹿飲溪進來都沒有回頭。
他全身上下被銀白色羽衣包裹着,與那半銀半紫的發色極為相襯,使得那背影少了之前的暗夜魅惑,竟變得如月一般皓潔,朦朦胧胧之中透出的神秘感卻又比之前還要濃重,而他指尖染紅的血色又增添幾分孤寂冷漠,似乎蘊藏着許許多多的故事,叫人忍不住去幻想他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
鹿飲溪恍惚之間覺得,那個迷失人間的暗夜之王,又變成了堕落凡間的天上之神。
少年終于回頭,平靜的目光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惆怅與傷感。
隻是在瞧見鹿飲溪時,那些情緒驟然消失化為冰冷冷的劍,銳利地射向鹿飲溪。
鹿飲溪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見他隻顧盯着自己,卻一直不說話,便隻好主動開口問他,“聞公子,你怎麼在這兒?”
聞人初聽她開口,竟微微一怔,刹那恍惚之後才移開目光,擡手輕輕一指門,懶懶道:“這是我的學舍。”
“你的?”鹿飲溪又驚訝又心急,忍不住脫口而出,“這學舍明明是赫連天的!”
聞人初聽了她的話,神色一冷,唇角微微下壓,眉頭微蹙,似乎有些不悅道:“如今是我的了。”
鹿飲溪愣了一瞬,連忙轉身去門外,隻見上面赫連天的影像已開始變化,眉眼五官逐漸變成了聞人初,赫連天三個字也變得模糊不清,而聞人初三個字則越來越清晰地顯現,最終完完全全地印在那裡。
直到,赫連天的影像完全被取代,名字消逝,再沒能留下一絲痕迹。
鹿飲溪心裡一陣難受,就好像……就好像聞人初的出現,抹殺了赫連天的存在一般。
她神色怏怏地垂着頭回來,這聞人初動作也太快了吧!前腳剛在報名處碰到他,後腳他就搶先一步占了赫連天的學舍!
但無論如何,她都要想辦法住進這間學舍。
隻是她與聞人初隻不過剛剛見面,人家也根本不認識她,她有什麼理由要人家讓出來呢?
鹿飲溪擡頭,見聞人初已再次扭頭看向窗外,似乎當她不存在一般,背影裡透着濃濃的冷漠與拒絕。
但她還是鼓起勇氣,慢吞吞道:“聞公子,你……你能不能把這間學舍換給我?”
聞人初沒有回應,也沒回頭,全身上下幾乎紋絲不動。
鹿飲溪尴尬得幾乎想立刻逃出去,但她不能就此放棄,嗓音提高了幾分,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問話:“聞公子,你能把這間學舍換給我嗎?你可以提條件,我會盡力達成。”
微風吹起聞人初幾縷發絲,連帶着衣袖也跟着随風微微飄了飄。
鹿飲溪聞到一股冷冽的氣息,不是花草樹木之香氣,也并非雨雪冰川之寒氣,這氣息有幾分熟悉,倒似是淬煉靈力之氣。
自從赫連天死後,鹿飲溪就再也沒辦法凝氣,她已經許久不曾聞到過這種氣息。一時之間,她有些怔愣。
聞人初終于回頭,腳尖點地,從窗台上下來,緩步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