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沒有想象的那種美好。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其實是很簡單的,無非是靠着感覺。曾經有個人,非常擅長抓住對方先入為主的第一感覺,該強勢時強勢,該柔和時柔和,然後在對方麻木時露出令人懼怕的一面。
擊潰對方的心理,以至于完全服從于自己,甚至不敢忤逆。
津島修治不知道自己從那個人身上學到了多少,隻不過肯定不會是十成。他缺少那個人的手段,不是想不到,而是他找不到必須那樣做的理由。
該說簡直毫無用處,還要莫名其妙給自己加一道羁絆,吃力不讨好。
一開始,他是這麼想的。
至少對于山内良子,他是這麼想的。
他們之間其實不算太熟悉,隻是會互相傳遞問候簡訊的關系。近期山内良子傳簡訊越來越頻繁,似乎也迫切希望想見自己一面,津島修治也明白那個時候到了。
山内良子對于自己的愧疚感和負罪感越來越強烈。追根溯源的話,這種負罪感來自于――她發現自己沒有這麼喜歡津島修治了。
至少說,她已經不再滿腦子都是“修治少爺”了。
天真的少女曾想象着自己的至死不渝,卻訝異于自己的潛意識想法。
早就說了,這個世界沒有想象的美好。
陽光正好,津島修治呆呆地看着車窗外風景的變換。
他知道,今天或許能夠被稱為終焉之時。他就将徹底與山内良子斷開了關系……不,說不準是變成了另一種關系。
想到這裡,他又覺有趣,幾乎要笑出聲來。
而在司機眼裡,這位病弱的少年忽而愉悅起來,忽視掉那種陰郁,就會發現津島修治格外精緻的容貌,幾乎找不出什麼缺陷。
在想要再次打量時,就在鏡子裡看到少年漆黑的雙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是警告的眼神。
默不作聲收回視線,司機先生終于專心開車了。刻意忽略背後的冷汗,在少年移開視線時才敢小心歎口氣。
會被成年人這麼懼怕的孩子,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可悲的。至少不太了解事情的人,大多數會這麼想。
他是早晨從市醫院出來的,到下車時已經要到中午了。
津島宗正坐在正廳,見來者便挂起笑容:“修治,你終于回來了。”
他眉眼溫柔,連笑容都仿佛是能融化冰雪的暖陽。山内良子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仍是一副規規矩矩,發型卻和平常有些不同。
不是出自一個人的手筆。在結合這個點出現在這裡,周圍還隻有貼身的仆從,恐怕昨夜是在津島家過夜了吧?
怪不得今日如此匆忙,恐怕在自己到這裡之前已經想過千萬遍了吧。
津島修治沒有說話,卻也露出一個笑容。看不出帶着什麼情緒,直覺告訴津島宗正這不是什麼好的意味。
山内良子輕咬下唇,“噌”地一下站起來,猛地走進津島修治。
她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木屐踏出有規律又急促的聲音,在津島修治身前站定。
此刻似乎早就忘記刻在骨髓的禮儀,山内良子臉都蒼白了起來:“修……”
“叮鈴鈴――”電話突兀地響起,卻偏偏卡在這麼一瞬間。山内良子終于清醒般,整個人一顫抖。
津島修治臉上笑意不減,慢慢悠悠地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我接個電話,山内小姐會介意嗎?”
“不……”山内良子後退了半步,微微低下頭。
她對自己懷着歉意。
津島修治看向手機,五條悟三個字在上面晃悠。他垂簾,接通了電話:“有事嗎?”
“修治!我們是不是很多天沒見面了呢?”對面那頭的聲音軟綿綿的,像是剛睡醒,又像隻是懶懶散散地躺着。
“嗯……實際上還沒超過一周吧?”聲音不大,但也不算少。至少離得很近的山内良子和津島宗正聽到了全貌。
“啊……但是我想看見修治啦。不如晚上一起吃個飯?”
“不,晚上應該在家吃。”頓了半晌,津島修治補上下一句,“大概。”
津島宗正:“……”
“但是我想跟修治吃飯啊,為什麼要去找那些無聊的人啊……我們明明好多天沒見了!”他說話尾音上挑,像是小孩子撒嬌的語氣。
“好吧。”津島修治一副被迫服從的樣子,“那我依情況而定吧。”
看着面前兩個人心提起來又放下來的樣子,津島修治笑起來:“總之,午飯你就先自己解決吧。”
“但是馬上就要開學了啊!今天見不到以後還能看到嗎?”
津島修治一怔,五條悟這瓜娃子又瞎改劇本了……明明一開始商量好的根本沒有這一段。
反倒是津島宗正露出了一副沉思的表情,讓津島修治一時警鈴大作。
“要不你還是跟我上一所學校吧?這樣子我們就可以天天……”
津島修治迅速摁下了挂斷。臉上仍然是笑容,卻沒有剛才的事如所料。
“這麼說起來,修治确實需要好好考慮考慮高中了呢。”四目相對的瞬間,津島宗正露出一個笑容。
如果不帶他去上高中的話,恐怕傳出去會有他與兄弟不合的醜聞。反正本身目的是希望津島修治再翻不起水花,以他國中時發生的那些事,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好高中願意要他。帶他去一所不怎麼有名氣的地方,既能掩人耳目,又能達到自己的目的,簡直是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