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去看過醫生了麼?”
“去看過,醫生說她這是選擇性地把自己封閉起來了,隻要遠離刺激源,好好吃藥,保持心情愉快,還是會有恢複的幾率的。”
“他丨媽丨的!”賴曉雲出離憤怒,連在孩子面前不要爆粗口這件事都給忘了,“是不是因為卓風揚那個狗丨日的傻丨逼?”
郁酌點點頭,隐去了前世郁晴雪自殺的事情,把其他的都告訴了賴曉雲。
“所以她這麼多年不來找我,不是她不想,是因為……”賴曉雲眼角劇烈地抽動起來,一把把郁晴雪抱在懷裡,又怒其不争地在她背上狠狠拍了一下,又難過又憤怒,“我都說了那種狗屎男人一看就肚裡流膿滿腹壞水,你還生我氣,你說你怎麼就是眼神不好呢?”
郁晴雪被她打疼了也不吭聲,頭埋在她肩窩裡乖巧地蹭了蹭。
賴曉雲的情緒也一下字決堤了,她一把把郁晴雪的頭按在頸窩裡,一邊用哭腔罵道:“你也是個瓜娃子!”
許久,她才深吸了一口氣,收拾好情緒,拉着郁晴雪一起去洗臉。
郁酌乖乖地跟過去遞毛巾。
賴曉雲一邊給郁晴雪擦臉,一邊跟郁酌說:“好了,那以後我來主要照顧阿雪,不用你小孩子操心了。你不是開學要上高一了麼?趕緊去把該寫的銜接作業都快點寫完。”
郁酌明顯一滞。
賴曉雲眼睛敏銳地眯起:“沒拿作業?”
郁酌手抵唇咳嗽了一聲。
他畢竟芯子裡也是個二十二歲的成年人,哪裡還記得自己十五歲暑假有什麼作業呢?
賴曉雲盯着郁酌,柳眉豎起,伸出食指一邊點着他的額頭一邊教訓:“不努力可不行啊小兔崽子,你現在享的福就是你以後受的苦。還有,你前幾個月骨折了,不過既然傷已經好了,怎麼這幾天都沒去訓練?訓練的事情不能懶,你現在偷懶了,以後哭都趕不上熱乎的墳圈子,知道麼?”
“知道知道。”郁酌一邊好脾氣地任她戳,一邊火上澆了點油,“其實是卓風揚前幾天給我辦了退役。”
賴曉雲一愣,下一秒氣得一蹦三尺高:“我呸,什麼狗屁渣男!他腦子是被豬糞糊上了麼?你天賦這麼好,他居然敢讓你退役!”
她雖然特意住在省隊對面,但也隻是每天看着郁酌來來回回、一點點長大。她心裡堵着氣,并沒有特意去打聽他的消息。唯一一次還是看他很久沒去,忍不住才問出骨折的消息,所以退役這個事情她是一點也不知情。
賴曉雲跟一根被點着了的炮仗一樣,在家裡火急火燎地竄了兩圈,不容拒絕地拍闆:“不行,我得去找你教練。”
她左手牽着郁晴雪,右手領着郁酌,氣勢洶洶地沖進了省隊訓練場。
早上這個點不冷不熱,正是孩子們進行陸上訓練的時間。沒走兩步,他們就看到了站在操場邊上一邊盯着三個小孩跑圈一邊在本子上記錄的米祁。
米祁是之前負責郁酌的教練,是個不太會說話,看起來有點過分認真的人。
郁酌遙遙地望見他的身影,腳步頓住。他深深吸了口氣,壓住胸中翻湧的情緒,狠狠閉上眼睛,指尖用力地掐進掌心,直到掌心傳來皮膚破裂的刺痛,他才睜開眼睛。
隻是連眼尾都泛着點紅。
賴曉雲微微皺着眉頭,把他的失态全看在眼裡,頓時确定了這就是她要找的人。
可惡,這教練難道也不是什麼好人麼?怎麼把酒崽還給欺負哭了的?
她不在的時候,阿雪和酒崽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郁酌一個不留神沒拉住她,讓她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沖到米祁面前。
米祁戴着一副細黑框眼睛,臉看着很年輕,斯斯文文的,身上有點甚至還有點莫名其妙的學生氣,被怒氣沖沖的賴曉雲一堵,活像是被高中部校霸追着要保護費的可憐中學生。
賴曉雲身高一米六,氣勢二米八。因為剛剛被卓風揚惡心到了,她本能地對這種戴眼鏡的男人産生抵觸心理,護崽一樣把郁晴雪母子兩個擋在身後,開口就沖得人一個跟頭:“你是郁酌的教練麼?”
郁酌哭笑不得地拉住賴曉雲的衣服:“冷靜冷靜!這是我教練,人特别好!真的!”
賴曉雲挑眉,收斂了氣勢,态度好了點,但看表情明顯還是不太相信。
米祁看到郁酌一愣,看到賴曉雲又是一愣,把筆夾在本子中間合上,問:“你們這是……”
賴曉雲一拍胸脯:“我們是他家長,來找他教練的!我是他……我是他幹媽!”
她指了指左邊的郁晴雪:“看好了,這是他媽媽。”
“啊,您好,之前都是卓先生來的,第一次見。”米祁好脾氣地問,“你們是來……”
“是來聊退役這個事情的。我們想問問退役手續走完了沒有?沒走完趕緊團吧團吧扔垃圾桶裡,那個姓卓的腦子有坑,我們家小孩不退了!”
“曉雲阿姨……”郁酌有點心疼自己莫名其妙替卓風揚背了一通火的教練,拉了拉賴曉雲。
賴曉雲瞪了他一眼。
郁酌老老實實地改口:“……幹媽,冷靜,我們好好說,不着急。”
其實遞交退役申請已經有小半個月了,再怎麼說手續也應該走完了。
“不退了?太好了!”聽到賴曉雲的話,米祁激動得眼鏡都滑下來了,他也顧不上扶,急忙招呼道,“沒有,手續還沒有走完。走,我帶你們去撤銷。”
手上三個孩子的正牌教練正好來了,他把孩子和記錄本一并還回去,領着郁酌三人一邊走一邊說:“真的,郁酌天賦真的很好。他之前的比賽隻是一時狀态不太好,他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就這麼退役了真的太可惜了……”
郁酌在一旁看他賠着笑臉把自己的檔案拿回來,這才知道原來前世卓風揚後來又讓人來了一次省隊,是因為米祁一直盡全力壓着他的退役程序沒有走完。
他頓時鼻子一酸。
他的确小時候拿過俱樂部聯賽的冠軍,也因此進入了省隊,但後來因為媽媽的病,再也沒滑出過成績。原本帶他的教練手上還有好幾個苗子,就把他交給了新調來的米祁。
但他在米祁的手下也沒滑多久。
卓風揚是一個控制欲強到極點的變态,他根本不在乎郁酌是不是優秀,隻在乎他是不是聽話。前世的他沒能阻止卓風揚,骨折之後也被迫就勢退役。
四年沒有上冰,又因為後來忍辱負重搜集證據時不小心拉傷了韌帶,傷上加傷,他以為他這輩子也不可能再走上賽場了,隻是把卓風揚送進去後偶爾去冰場滑一滑,排解難以發洩的情緒。
然而他沒想到,機緣巧合下,米祁又把他撿了回去,夜以繼日地為他量身制定訓練計劃,陪着他選曲,一點點提高技術,竟然又把他硬生生送回了賽場。
可是經年的傷病和天賦的損耗讓他無論如何努力也上不了四周,在後來男單全面四周的情況下,即使他們用盡全力,也隻可能進入冬奧自由滑,不可能摸到領獎台。
但即使如此,米祁還是會拍着他的肩膀認真鼓勵他說“你已經很棒了”。
後來車禍的時候,如果不是米祁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裡,用并不寬闊的胸膛護着他,他根本不可能堅持到醫院。
他還記得手上米祁血液的溫度,記得他虛弱地讓他好好聽廣播,一定要聽下去,等他們都醒了,要告訴他廣播裡都說了些什麼。
他記得米祁說他們的夢想還沒有實現,也記得他停止呼吸、當場死亡的那一刻。
對不起。
郁酌垂下濃長的眼睫,默默道歉。
對不起,我最終還是沒能實現我們的夢想。
“郁酌?郁酌?”米祁的手在郁酌眼前晃了兩下,把他陷入過去的思緒又拉了回來,“怎麼了?”
“啊……沒什麼。”郁酌接過米祁另一隻手捧着的歸隊新隊服,眼神堅定,認認真真地說,“謝謝,我一定會努力的。”
一定會努力把以前所有的遺憾都盡數彌補。
米祁愣了一下,以為他在說退役的事情,搖搖頭說:“沒事,應該的。”
郁酌知道他誤會了,但沒有解釋,隻是笑着,暗下決心。
這一世,一切悲劇都還沒來得及發生,他們的夢想,他一定要親自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