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酌緩緩吐出一口氣,向台下緻意。
郁晴雪站在台邊仰頭看着他,見他下來,飛撲過去抱住他:“我家小酒真棒!”
她的語氣和哄五六歲小孩似的,芯子已經二十二歲的郁酌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嗯”了一聲。
在他的帶動下,後來又有幾個路人上台彈了琴,琴聲都很放松,顯然是并沒有想比拼,隻是快樂地加入。
為了符合氣氛,主辦方的選曲都是偏歡欣的,三十分鐘很快在彈跳着的琴聲裡過去。
郁酌果不其然拿了最高票數。
他抱着赢來的娃娃交給郁晴雪,郁晴雪眼睛亮晶晶的,捧着娃娃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女娃娃被做成了芭蕾舞者的造型,頭發高高盤起,微微側着頭,露出纖細修長的脖頸曲線,手臂舒展,踮着腳尖,身上的紗裙點綴着細細的水鑽。
郁晴雪低下頭,臉上露出一絲恍惚的懷念。
一直注視着她的郁酌福至心靈,拍了拍她的肩膀說“等我一下”,便三兩步快速跑回台邊。
郁晴雪見他和負責人交涉一番,接着又走上台,還沖她眨了眨眼,雖然一頭霧水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還是期待地看着他。
郁酌深深呼出一口氣,手指再度搭在琴鍵上。
他左手快速而柔和地進入伴奏,流暢的音符随即從他指尖傾瀉而出,如同雲霧撥開,平靜的湖面在清晨的微光下閃爍。
這裡沒有大提琴,隻有一架鋼琴,郁酌随即以右手彈起主旋律。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隻白天鵝抖動雙翼,溫柔而高貴地遊來,平滑如鏡的湖面上隻留下兩道安靜的波紋。
這是聖桑的《天鵝》,郁晴雪最喜歡的一首曲子。
沒有譜子,可這首曲子就像是刻進靈魂裡一樣,郁酌沒有彈錯任何一個音。
他微微側頭,眼神溫柔地看向台下的郁晴雪。
鋼琴獨奏安靜而平和,少了大提琴的憂傷,卻讓人忍不住放慢了呼吸。
郁晴雪在他充滿鼓勵的注釋下,眸子劇烈顫動,像是在經曆很強的心理鬥争。
直到鋼琴曲即将進入尾聲,她終于閉上眼睛,微微仰起脖子,頭随着音樂的節奏緩慢晃動,指尖在半空中輕輕畫着圈。
郁酌的神色更加柔和。
本該是終止的一小節,但他琴音一轉,又回到了天鵝最初現身的那一瞬間。
下一刻,郁晴雪動了。
她癡癡地睜開眼睛,把手中的娃娃交給站在她身邊的賴曉雲,雙臂高高舉過頭頂,踮起腳尖,踩着音樂的節奏舞動起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跳芭蕾了,最開始的幾個步伐極度生疏,差點摔倒。
于是她的雙腳落了下來。
郁晴雪毫無焦點到有些飄渺的視線落在郁酌身上,郁酌左手适時地給出一道溫和的長音,像是水波在微風的吹拂下微微蕩漾,輕柔地托住天鵝的身體。
代表着天鵝的主旋律在一拍留白後再度響起,郁晴雪掙脫羞澀和猶豫,又一次踮起雙腳,即使身體微微搖晃,可卻沒有再放下足尖。
她沒穿足尖鞋,也沒穿芭蕾的蓬蓬裙,隻有一雙普普通通的平底鞋和一條嶄新的嫩黃紗裙,然而她雙臂緩緩地舞動,躬身,展翅,慢慢旋轉,接着颠着步子,右腿向後擡起,如同一隻真正的天鵝。
妍麗而純潔。
郁酌手下的琴音從輕柔變得靈動,就像是春風撫過,湖面解凍,這隻昏睡的天鵝終于從混沌中蘇醒一般。
賴曉雲深深地看着郁晴雪,眼眶通紅。
她手上,芭蕾舞者娃娃的裙子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一曲終了。
全場鴉雀無聲,好像還沉寂在剛才的琴舞之中。
那對情侶中的女孩睜大眼睛,看着台上的郁酌和台下的郁晴雪遙遙相望,溫情在空氣中細細地流淌。
郁酌一手牽着郁晴雪,一手牽着賴曉雲,離開了商場。
所有人好像是還沒反應過來,靜靜地目送他們離開。
女孩感到有什麼東西從眼眶裡落了下來,她擡起手拭去臉上的溫熱,看着指尖上的淚水,腦中隻有一個聲音——
咦,我怎麼哭了?
她按下錄像的停止鍵,打開相冊,找出這一條視頻,把進度條拉到最開始,再次播放。
手機将剛剛的一切忠實地記錄了下來。
女孩在男孩有點慌張的目光中忽然捂臉哭泣。
她說不出自己為什麼要哭,隻是她覺得好像經年的傷口被人小心翼翼地包紮起來,又像是喝完藥後嘴裡被塞進來一顆甜甜的蜜棗。
終于得以苦盡甘來。
她含着淚水拉着男朋友飛奔回家,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腦,拉出視頻,将母子兩人的面容模糊處理後發在自己微博上,寫道:【姐妹們,直到今天我看到了真正的天鵝。】
網絡時代,她作為一個合格的追星大粉和爬牆專業戶,以“三秒換牆頭”的絕技已經養出了一個粉絲幾十萬的賬号,因此微博剛剛發出去不到半分鐘就已經收到好幾百條評論,其中點贊量最多的是“媽媽,你追的牆姐又換牆頭了”、“讓我看看是哪家小鮮肉又勾去了我牆姐的心”。
一分鐘後,評論區一片迷惑。
【咦,這是在商場裡麼?牆姐這是發現了什麼潛力股?】
【有鋼琴,難道是最近哪家小鮮肉又去做街頭營銷了?】
【怎麼回事,牆姐你這次的視頻不行啊,臉都打了馬賽克還看個錘子。】
【不過這次的視頻真的好長哦,不像姐的風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