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門吱呀一聲徹底合上,将愚山村與瓦子廟隔絕成了兩個世界,裡面漆黑一片,隻能看到物體的模糊輪廓。
陳律将手伸進嫁衣裡,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他進到遊戲的第一天起,怕手機之後會有用上的地方,所以将手機先關機了。直到現在開機後,電量竟然還是顯示在百分之七十二,而時間根本沒有往後挪動一分鐘。
他把這一發現給白寒時看,白寒時并無意外地說:“這才是正常的吧,現實和遊戲的時間并不處在同一個緯度,不然還沒等你遊戲通關,可能就先在現實挂了。”
陳律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打開手機裡的手電筒。
燈光亮起的一瞬間,他被面前一雙巨大的眼睛吓一跳。
一尊巨大的佛像坐立在廟堂中央,看着大概有兩層樓那麼高,而他腦袋上那個顯眼的包就已經占據了半層。
看到這個包,陳律立刻想起來那尊在小破屋看到的佛像,隻不過眼前這個是放大版。
但很奇怪的是……
陳律将手電筒照在佛像的眼睛上,問身邊的白寒時:“你有沒有覺得他的眼睛不太一樣了?”
“好像……”白寒時猶豫道,“他看上去很開心。”
白寒時的形容一點沒錯,陳律記得破屋裡的佛像是怒目圓睜着,像是對他們有所不滿。但此刻在巨大的佛像上,那雙眼睛笑得眯起,像是滿懷欣喜準備拆開一份精美的禮物。
兩人在黑暗中對視一眼,随後照不宣地一人走向一邊。陳律故意将手電筒的光垂直照向房梁,折射出一片微弱的光籠罩在廟堂内。
昏暗一片中,雖然不太清晰,但兩人都看見了佛像的眼睛在眼眶内微微轉動,緩緩擠向一邊。
他在注視着他們。
他在觀察着他們。
也許他所謂包裝精美的禮物就是他們。
那些被選中的新郎新娘,在經曆過一系列的儀式後最終都被送進了瓦子廟内,作為獻給怪佛的祭品。
佛像的眼睛跟随着他們移動,接下來卻沒有任何動作,就像獵人觀察獵物一樣,他以一道俯視的目光,想看人們在瀕死之際是如何垂死掙紮的。
他既然喜歡觀察,兩人也沒閑着。白寒時在旁邊的柱子上發現了一行字,招呼陳律過去看,隻見上面刻着:【瓦子廟,無分男女,虔心拜之,可永生連一心。】。
還有另一邊的柱子上刻着【紅頭佛,喜食連理,以其飼之,可保一方平安。】。
白寒時說:“看來紅頭佛,就是我們眼前的這尊佛像了。”
陳律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譏諷,輕嗤一聲說:“瓦子廟接受相愛之人的供拜,廟裡擺放的卻是喜歡吃夫妻的紅頭佛,所謂‘永生連一心’,那些人是真的永遠在一起了嗎?”
“那要看你如何定義‘永遠’了。”白寒時的聲音在廟堂裡顯得格外空靈,像從遙遠之地傳來的呢喃,“兩個人從生到死都不分離,是永遠。女人将自己所愛的男人吃進肚子,化作身體的養分,也是永遠。不過……那都是他們所定義的。”
他像是在發呆,盯着面前的黑暗出了神。
“那你呢?”陳律問,“你所定義的又是什麼樣?”
白寒時垂着眼睑,認真思考了片刻,随後緩緩擡起頭看向他。
昏暗中,那道琥珀色的眸子如同望不見底的黑淵。
“我所定義的永遠,他淩駕在時間之上……”
白寒時虛弱的模樣總會讓人生出一種錯覺,一種他很好欺負和蹂躏的錯覺。但将他的眼神和情緒剖析開,才會發現他臉上并非是吓傻的淡定,而是對周遭一切的漠然。
陳律确認這點,是在白寒時将紙人拿給他看的時候。
對方并不在乎紙人意味着什麼,也覺得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都無關緊要。他将紙人遞出來的一瞬間,陳律隻在他眼裡看到了自己。
就像此刻,他對着他說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