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遐州蹲下身,盡量放柔了聲音道:“殿下,你的衣裳濕了,臣服侍你去沐浴吧?”
見他坐着不動,隻好繼續哄道:“濕着衣服多難受,浴堂的水兌好了,臣試過,溫溫熱熱的很舒服,臣帶你去好不好?”
不得不說,蘇遐州還是有些哄孩子的天賦在身上的。
楚鳳歌終于從自己膝間擡起頭,看了蘇遐州一眼,哂笑道:“是他們叫你來的吧?真蠢,攤上這樣沒人願意來的差事。”
……你猜大家為什麼不願意來?
蘇遐州道:“臣知道殿下心情不好……也沒法勸殿下别放在心上,”他頓了頓,道;“隻能勸殿下無論遭遇什麼,至少自己要懂得愛惜自己……”
若是自己都隻會糟蹋自己,别人也隻會更加痛快地來踩上一腳。
楚鳳歌像是讀懂了他未盡之語,冷笑道:“從來沒有被愛惜過的人,要如何愛惜自己?!”
他像是忽然找到了一個發洩口,站起身暴怒道:“這就是你讓我去求情的母妃!我被禁足,我被扣上殺人的嫌疑,她毫不關心!隻怨我得罪了皇後和太子,讓他們一家難做人!
“對,她和五哥,和兩個姐姐才是一家人!我?她巴不得我死了算了!”
他往牆上一靠,恨恨地喃喃道:“真沒意思。”
蘇遐州歎了口氣,道:“都是臣的錯。若是殿下沒有可以指望的人,那就暫時指望臣好了,這件事,拼着違逆宮規,臣也會為你查明真相。”
楚鳳歌尖銳道:“說的比唱的都好聽!什麼為我,分明就是為你自己!”
蘇遐州沒說話,沉默的擡頭看他,與他對視。
楚鳳歌接觸到他的目光,像是受到了什麼侮辱一般,擰起眉,幾乎是猙獰道:“你好大的膽子!一個奴婢,居然敢可憐我?!”
蘇遐州沉默地看着他亂發脾氣,踢倒了旁邊立着的一個汝窯雨過天青的瓶子,“嘩啦”一聲碎了一地。
其實楚鳳歌這個人,也早就像這個瓶子一樣,分崩離析,碎裂一地了罷……
所以才像滿地的碎片一樣,尖銳的,要劃傷别人。
說不清是什麼感受,心裡堵着一團潮濕的棉花,沉甸甸的,居然有點難過。
他規規整整雙膝着地,跪直了腰闆,平靜地看向用黑暗掩藏自己傷口和頹然的楚鳳歌,輕輕地道:“殿下,臣不是可憐你。”
“臣……憐惜你。”
這句話似乎出乎了楚鳳歌的意料,他像是被什麼燙到了,往後跳了一步,一雙熠熠生輝的眸子睜大了,看向地上的蘇遐州,眨了眨。
一點紅暈從他的耳根蔓延上來,染上了他的脖頸,呆愣片刻,楚鳳歌猛地扭開頭,欲蓋彌彰地提高了聲音,道:“你說什麼渾話,可憐我和憐惜我有什麼不一樣麼!”
他做賊心虛一樣瞥了蘇遐州一眼,道:“沐浴去了!水涼了拿你是問!”
說完簡直是逃跑一般甩開長腿,大步流星直奔浴堂而去。
蘇遐州說完,也覺得自己剛才定是一時痰迷心竅,說得矯情兮兮的,見楚鳳歌走了,微覺沒臉見人,趕緊捂臉爬起來,跟在他身後,給他準備香盒胰子、幹淨中衣去了。
到了浴堂,十數支紅燭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晝,兩人反而都不如在黑暗中自在,各自裝作方才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