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遐州冷汗涔涔而下,就在一瞬間,決定先緘口不言。
他道:“思飛吃壞了東西,沒能來,可能……可能要等等。”
楚鳳歌“啧”了一聲,倒沒疑心他隐瞞。
蘇遐州頓了頓,還是試探道:“殿下……你有沒有想過,男寵毒殺皇後,對他沒有一丁點兒好處,會不會他是受人指使,殺皇後誣陷殿下,一箭雙雕呢?”
楚鳳歌被審了一天,大概是累了,歪在榻上半閉着眼睛,道:“我隻想鄭氏和我那好哥哥嘗一嘗陰司報應,多的,我也懶得想,至多就是支藩,我樂見其成。”
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霍然睜眼道:“你真的,沒收到證據?”
蘇遐州深深低頭,道:“真的沒有。”
楚鳳歌疲累地再次閉上雙眼,道:“你最好别騙我。”
等楚鳳歌睫毛靜栖、呼吸勻淨,蘇遐州給他蓋了一床薄薄的織錦棉膽被子,才無聲地退了出來。
夕陽已落,月上中天,從千秋殿看上去,銀漢被四方的宮牆截斷,就像是鑲嵌在皇宮穹頂的一幅畫。
躺在自己下處,他裹了裹被子,望着漆黑的天花,無聲地出了一口氣。
這件事楚鳳歌任性,可以就這麼算了,可他不行,一想到日後四面八方防不勝防的暗箭,蘇遐州就覺得額角突突直跳、頗想撞牆。
先不告訴他,想一想,想一個可以說服楚鳳歌的理由……
這一晚,蘇遐州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到第二天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起床,卻發現,門外的千牛衛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得全部消失不見了!
蘇遐州走出屋子,外面的陽光刺得他眯了眯眼,手搭涼棚,四下張望,果真一名千牛衛的影子都不見,就好像從沒在千秋殿存在過似的。
旁邊的門打開,崔笙披着衣裳走出來,不可置信地揉了揉那雙小眼睛,驚歎道:“老天爺,蘇高班,我不是做夢吧!千牛衛撤了?什麼意思?殿下和咱們都沒事兒了?!”
蘇遐州翕動着嘴唇,說不出來一句話,忽然将腰帶亂七八糟一系,推開千秋殿宮門就沖了出去。
獨留崔笙目瞪口呆站在他身後。
他一路飛奔,終于找到了一隊執勤的金吾衛。
大興宮城内,皆由禁軍值守,所謂禁軍,又分為千牛、金吾兩衛。
千牛衛貼身護衛天子,是皇帝親衛,身份煊赫;金吾衛護衛宮城,人數更多,消息自然也來的更快更廣。
蘇遐州沖上前,一把抓住其中一個,語無倫次道:“千秋殿的守衛為什麼撤了?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金吾衛被他抓得一愣,正待揮開,見他腰上别着千秋殿的腰牌,又身着綠袍銀帶,非是一般小黃門,态度便又恭敬起來。
他微微躬身道:“恭喜恭喜,今日一早有人出首認罪,所述細節嚴絲合縫,因此六殿下的嫌疑洗清了,千牛衛自然也就不用看管,連夜撤了……”
蘇遐州腳底升起一陣冰涼,問道:“誰認罪了?他人在哪裡?我要見他!”
那金吾衛支支吾吾道:“宋玉和,一個六品小官,先生恐怕不認識……也見不到他了。”
“因為……昨夜,他死了。”
問了半天,蘇遐州終于弄清楚了前因後果。
這個宋玉和,昨夜投缳自盡,今早被家人發現的時候,人都涼透了。
桌上還放着一封遺書,事無巨細地寫着自己是如何遭到鄭氏一組打壓,如何收買了皇後的大宮女,如何配制這奇毒,弄進宮裡,诓騙大宮女和皇後,這隻是令人神思倦怠、疲乏無力的藥,好叫皇後吃下去。
又是如何因為無意中栽贓了六殿下,心懷不安、夜不成眠,糾結了幾天後,幹脆以死謝罪的。
更巧的是,皇後的大宮女早不死、晚不死,偏偏也在昨夜觸柱身亡,遺書中隻有一句:奴婢背主,該當一死。
蘇遐州渾身都在發抖,他抱着自己的臂膀,恍恍惚惚走在禦街上,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尖叫:是誰!知道了他們的計劃、他們的所有的進度,搶先一步殺人滅口!
還将這謊言編織得如此完美無缺!
這幕後的黑手,究竟有多神通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