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什麼出格的話也沒說,不,他甚至沒和楚鳳歌搭話,就這麼突然被怼了,隻好一陣莫名其妙的沉默。
蘇遐州扶額,不知道這位活祖宗又發什麼瘋,但看他氣哼哼的盯着帳面上段逸的影子,恨不得盯出個洞來,也知道這會兒最好别讓他倆待在一起。
于是趕緊起身撩開簾子,小聲對段逸道:“殿下無緣無故被扣了謀逆這麼個大帽子,心情不佳,你别往心裡去……
“後面我們要說的,隻怕更為隐秘,你不聽也好,放心,先去别處逛逛,我們不會亂跑的。”
段逸定定的看了他一陣,忽然握拳道:“你等着!我動用所有的狐朋狗友,盡快!馬上!給你調職!”
說完,很憐惜地摸了摸蘇遐州的腦袋,雄赳赳地走了。
“???”蘇遐州迷惑地眨了眨眼,不明白話題為什麼跳躍到了調職上。
目送着段逸走遠了,他撩開帳簾回去,迎面又是一個滿不高興的楚鳳歌。
見他回來了,控訴道:“你去跟他說什麼了?我不過就是說了他一句,用得着你哄這麼半天麼?他惹我生氣,怎麼不見先生也哄哄我?!”
蘇遐州簡直被楚鳳歌這套颠倒黑白的土匪邏輯整無語了,他強忍着大翻白眼的沖動,潤物細無聲地解釋道:“臣出去隻是跟思飛說,後面我與殿下要談的是機密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不好再聽,将他支開了,并沒多說其他什麼的。”
一邊說,一邊心裡無限悲涼:哄完了這個哄那個,我不是内宦,是什麼大戶人家哄孩子的奶娘吧!!!
奈何楚鳳歌就吃這一套,也不知道那句話說到了他心坎裡,那幽怨神色一收,興高采烈地拍拍身邊的位置,道:“好吧,就饒他這一次——先生過來坐呀!”
蘇遐州坐在他身邊,當然立刻又被他攬住了肩膀,一顆腦袋在他肩窩上拱來拱去,正事反而撂在腦後不提了。
蘇遐州隻得道:“隻是眼下,咱們手中既無證據,也無線索,也沒什麼能出去活動的人手,就算知道是太子所為,也無從查起啊。”
一邊說,一邊也頗感棘手。
楚鳳歌卻道:“誰說沒有線索?”
說着,在蘇遐州的注視中,他探手入懷,指尖撚出一物——赫然是一枚箭頭,上面一抹幽藍,折射着不詳的光澤。
蘇遐州瞬間想起來,昨夜楚鳳歌臨走之時,順手将這枚觀察過的箭頭揣進了懷裡,不成想,此刻卻成了關鍵物證!
他還真是沉得住氣,在行台被太子往死裡冤枉,都沒露出一絲一毫底牌!
隻是不知,這枚箭頭要如何用呢?蘇遐州腦中霎時轉過十數個念頭,卻又都被他自己一一否決。
楚鳳歌玩味地對着光欣賞了這枚箭頭一陣,忽然用食指輕輕一抹,送進了嘴裡!
蘇遐州根本沒想到他這麼狂野,劇毒也往嘴裡塞,眼睜睜看着他咂了咂嘴,道:“酸酸的。”
蘇遐州慘叫道:“殿下!!!!!”
他撲出去接了一杯水塞給楚鳳歌,語無倫次道:“殿下你趕緊吐出來漱漱口!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楚鳳歌聳聳肩,道:“沒有啊。”
蘇遐州抓着他,上下打量,觀察了好一會兒,确定他神色未變,才将信将疑地放開了,喃喃道:“難道……這箭頭淬的,不是毒?”
楚鳳歌逗他逗夠了,又長臂一伸,将他帶到懷裡,笑嘻嘻道:“是毒,不過——是蛇毒。”
“而且,是提純過的蛇毒。”
蘇遐州醍醐灌頂,蛇毒毒性特殊,其一,若是由傷口侵入,毒性劇烈的,不出一個時辰就能要命,但若是從口中吃下去,不但不妨害性命,反而是上佳的補品。
他從楚鳳歌手中接過毒箭,仔細查看,就見鐵箭簇新,附着其上的毒素粘稠,顯然是提純濃縮過了,果真是殺人利器!
隻是蛇毒還有第二個特性:極易腐壞,不耐保存,就算是用盡手段,毒性也保不過兩日。
加上箭頭的數量和濃縮程度,蘇遐州幾乎可以斷定,幕後之人要組織這場刺殺,必定在玉華宮或者京城範圍内豢養了大批毒蛇。
蘇遐州對着箭頭仔細相了相,道:“不,不止這些,除卻蛇毒,還有其他線索!”
他道:“這鐵箭不是兵部内造的。”
他将箭頭翻過來,道:“若是兵部造的,這裡便會有‘兵部敕造’四字,這枚顯然沒有。”
若是太子竟然愚蠢到給死士用兵部敕造的箭矢,那也就不用楚鳳歌在這裡費心了。
不過,但凡行過,必有痕迹,不用兵部統一制式,這本身也就成了一個破綻。
放在懂行的人眼裡,鑄箭之人的手藝、習慣、所用鐵礦都可一覽無餘。
蘇遐州續道:“況且太子隻是為籌備此次刺殺,臨時鑄造一批而已,那鐵匠必然不可能是長期豢養,八成是就近找來頂班的,失蹤的鐵匠也不失為一條線索。”
楚鳳歌點點頭,贊賞之色藏也藏不住,追問道:“還有呢?”
蘇遐州道:“還有被殿下打傷的刺客,總要延醫問藥,可在周邊醫館查訪,如若沒有,那便是刺客的主子家養着郎中……這便不好查了。”
楚鳳歌勾了勾唇角,道:“單從這一條看的确是不好查了,但是先生,若是此地能豢養大量毒蛇、私設鑄鐵作坊、還養着郎中死士,不被左鄰右舍發覺,那——”
蘇遐州一震,喃喃接腔道:“那刺客的大本營,多半是在莊子上,不!不是普通的莊子,而是方圓百裡的大莊園或是大宅院,才能容納如此龐大的陰謀……”
可大邺對于官員宅邸的規模、制式都有規定,更是嚴禁土地兼并之風,連楚鳳歌名下恐怕都沒有足夠龐大的産業,能如此豪闊的,豈不是就隻有……
蘇遐州打了個寒噤,隻是……
他道:“我與殿下被幽禁在此,思飛看押咱們,也是不能擅離職守的,這事又得冒風險急辦,能交給誰來查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