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主任輕聲退出校長室,大門關閉前,他看見那位校長一把脫掉白袍,袒露出健碩的身軀,上面是一道道可怖的傷痕。
似乎那道白袍成了壓抑獅子的牢籠,一旦掙脫牢籠,獅子将在無盡的黑暗中瘋狂咆哮。
***
清晨的農場混雜着青草與牛糞的味道,發酵過的酸臭味從鼻子往大腦裡鑽。
利坦維穿着皮質背帶褲,此時正舉着一叉青草往牛圈裡走。
祝堯站在圍欄邊等待他,此時微風拂過草場,白色的小花迎風飄揚。
祝堯将被吹散的頭發攬起來,用一根野草捆紮在腦後,利坦維将叉子用力插進地裡,往這邊走來。
“我實在是太忙了,農場裡的牛不知道怎麼了接二連三的生病,我爸爸不得已去請醫生來農場為它們治病。”他抱怨道。
奶牛趴伏在地上,即使嘴邊有新鮮的青草它甚至聞也不聞,脊背上的肉凹陷下去能看到脊椎骨。
“它們很瘦了。”祝堯說。
“是的,德文先生将奶牛場交給我們一家管理,現在奶牛産的牛奶越來越少,甚至味道也不如從前了,帕爾女士愁得每天睡不着覺。”
利坦維皺起眉毛,他臉上的雀斑也随之隆起。
“嗨小子們,我帶了啤酒要喝嗎?”利坦維父親從草場另一頭過來,手裡拎着一提啤酒,跟在他旁邊的是喬伊斯醫生,拎着一隻大箱子。
喬伊斯走過來抱了抱祝堯:“親愛的,我們都很難過,但神會引導利亞修女去往光明幸福的天堂。”
“謝謝您喬伊斯先生,祝您平安。”祝堯低聲說。
利坦維從父親手中接過啤酒,喝了一大口,擦擦嘴道:“渴死我了。”
“這酒可是最好的小麥釀造的,你小子根本品嘗不了。”利坦維父親摸摸兒子的頭,他拿起一瓶啤酒要抛給祝堯,道:“來一瓶?”
祝堯微笑拒絕,但小麥的香氣從瓶子裡揮發出來,他說的沒錯,釀酒的小麥一定是最優質的小麥。
喬伊斯沒有理會喝酒如喝水般的父子倆,拎着大箱子往躺在地上的奶牛走去。
喬伊斯不僅能醫治病人,小鎮上的牲畜生病也是靠他,他的醫術雖然說不上出色,但是在小鎮卻是無可替代。
利坦維父親皮膚黝黑,臉上有風吹日曬形成的幹紋溝壑,他用手掌抹掉嘴上的水澤,倚靠在圍欄上。
他看着粗犷,卻問祝堯:“來我們家吃飯吧,不缺你一副刀叉,帕爾期待你來我們家做客許久了。”
利坦維在一邊應和他父親:“對啊對啊,一個人吃飯多孤單啊!”
祝堯說:“謝謝您的邀請,但是我需要回家收拾東西。”
他轉向利坦維,他在小鎮裡最好的兄弟:“我這次來農場就是為了告訴你,我要離開了,去約撒爾讀書,後天的馬車,搭乘路過撒格魯的商隊,他們要前往約撒爾賣葡萄酒。”
利坦維的酒瓶子灑了大半,落在青草上,麥香混雜着青草味靜靜蔓延,他父親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說:“哦哦,你是鎮上讀書讀的最好的學生,是該離開。”他忽然又高興起來,“我最親愛的兄弟去了大城市回來一定會是鎮上最尊貴的老爺,到時候德文老爺都要向你彎腰啦!”
夜晚星辰遍布天空,撒格魯的夜晚可以沒有阻礙的看到每一片星子,夜晚的雲霧也遮擋不住它們的光輝。
祝堯坐在房頂上抱着膝蓋。
下方的梯子響動,瓦片叮當作響,利坦維一身酒氣坐在祝堯身邊,手上還拿了一提啤酒。
這次祝堯沒有拒絕,他接過利坦維手裡的酒,仰起頭狠狠地灌進去。
“我這輩子可能都沒有機會出這個小鎮啦。”利坦維說,“農場的奶牛困住了我。”
“也許外面也沒什麼好的,我也是第一次出去,其實心裡很害怕。”祝堯打了個響嗝,“本來打算帶着利亞修女一同去約撒爾的,她見過大世面,但是最後還是我一個人去了。”
“我覺得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就是利亞修女。”利坦維醉醺醺地指着天。
可是他指的地方根本沒有星星,但祝堯還是贊同的點點頭。
那些啤酒都讓他們兩個喝完了,躺在瓦片上喝到眼淚流出來。
利坦維說:“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兩個偷别人的果子嗎?那時候你像個小女孩,被抓住了,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因為你長得太可愛了,那戶主人又送了我們整整一筐果子。”
祝堯哈哈大笑:“記得,後來那筐蘋果被馬全吃光了。”
“我們一起在小河裡洗澡,去山上抓蛇,摔泥巴,喂小馬,可是一轉眼我們都長大了,你就要離開啦。”
祝堯翻過身面對利坦維,黑暗中他依然能看清楚利坦維的綠色眼睛,那眼睛裡盛滿了悲傷。
“我不會忘記你的,利坦維,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兄弟。”他鄭重地說,這誓言像山一般沉重,帶着不可磨滅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