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娘的紅發高高盤起,露出修長的脖子,頸間挂着白色珍珠項鍊,跟在街上遇到的那些貴族小姐相比不遑多讓。
他拘謹地坐在馬車角落,老闆娘忽然玩心起來,靠近祝堯脖子,如毒蛇吐信一般,濃郁的香水味道帶着她的氣息噴灑而來。
“你叫什麼?”她問。
祝堯不動聲色地往裡縮去:“祝堯。”
“真是奇怪的名字。你一個住下城區的窮小子跑來上城區幹什麼,這裡有你朝思暮想的女孩?”
在客人入住自己旅店的時候不問名字不管身份這會倒是問起來了。
祝堯不喜歡這種被人窺視隐私的感覺,他反問:“下城區的老闆娘都能坐着豪華馬車來到富人區,難道老闆娘也是有相好的在這裡,一輛馬車和珍貴首飾就能對你揮之即來呼之即去?”
“呦,小東西跟我硬氣什麼?”老闆娘捂住嘴笑得花枝亂顫,端莊樣子一去不複返,手搭在祝堯肩頭,“當然啦,我相好的太忙,隻能忙裡偷閑讓我坐馬車去和他偷偷幽會了。”
祝堯躲開老闆娘輕佻的手悶面無表情說:“明明是你先生氣的。”
剛見面時老闆娘不耐煩的臉,還有最開始和他說話時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分明拼力壓抑怒火在心底。
老闆娘愣住,半晌低笑一聲:“呵,你倒是挺心思細膩的。”
她大咧咧往後靠在車廂上,一條腿圈起來,誇張的裙擺下是一條寬松的褲子,也許是感受到熱和不舒服,她直接扯掉寬大的裙擺和足以勒死人的束腰。
祝堯轉過頭去,“我可是個男人!”他強調。
“嗤,男孩。”老闆娘不屑一笑,随着叮叮哐哐的聲響,那些首飾被她拆下随意扔在車裡,每一件珠寶的價值都是值得在拍賣會上作為壓軸出現的存在。
随着聲響消失,老闆娘身上隻剩下貼身的一件襯衣,她長舒一口氣:“舒服了,那些該死的束縛讓我一度喘不過氣,貴婦小姐們一定是因為沒有力氣才那麼少言寡語。 ”
祝堯很少遇到這種女人,在他的記憶裡,利亞修女那種有些古闆的修女和帕爾女士那種由于長期幹農活孔武有力的女人才是大多數,而有規矩和修養的貴女們都太遙遠了,老闆娘這種更是少見。
“家裡有嚴格的哥哥和無能的母親怎麼能是不令人生氣的事情呢。”
馬車從一開始的平緩到現在的颠簸,說明他們已經駛入下城區了,這裡管理混亂,路政更是無人問津。老闆娘坐得穩當,言語裡透露出的意思似乎要和眼前乳臭未幹的小子談心。
祝堯無所事事,他擺弄馬車上的坐墊,上面甚至是用金線縫制的,害怕自己粗糙的手将金線勾絲,他拘謹地将手放在膝蓋上。
“老闆娘家看起來是很顯赫的家族呢。”
誰知那個美貌的女人卻輕笑否認了:“曾經是,現在不是了,小時候用來喝水的杯子都是從遙遠的大陸開采的特級水晶制成的。現在所有人靠着哥哥生活,那個男人肩上的擔子很重,卻還總是想讓妹妹再回到曾經的華貴生活裡去。”
“那他一定是位很負責任的兄長。”祝堯不能體會到那種生活,但是對那樣一個哥哥十分欽佩和羨慕。
老闆娘扶額苦笑:“可是那樣的生活我根本就不稀罕。”
沒人能為她這句話做出評價,馬車緩緩停下,外面專業的馬夫将手從門簾處伸進來。
“斯科特小姐,您的居所到了。”
老闆娘忽然厲聲說:“請叫我瓦勒莉女士。”
“……”外面沉默了會,“是,瓦勒莉女士。”
瓦勒莉·斯科特拍開馬夫的手,隻着襯衣就跳了出去。
“小姐!您這樣不合禮儀……”馬夫驚呼。
祝堯站在車廂上看着老闆娘一系列的神操作,所謂的禮儀根本框不住她這樣灑脫的靈魂。
老闆娘的腳上還穿着綁帶高跟鞋,整個人的穿搭十分奇怪,她站在旅館前叉腰不耐煩地瞪視祝堯:“你還不下來是準備再乘坐一次回程車嗎?!”
祝堯抛下身後一片狼藉也跳了下去,這時候旅館的窗戶打開,好幾個腦袋露出來。
“老闆娘又回家被哥哥教訓了嗎?”他們調笑。
老闆娘不擡頭,隻吼了一句:“漲租金!”
所有腦袋瞬間縮回去,窗戶“啪”地關上,生怕自己是最後一個。
馬夫為難地拉着老闆娘留給哥哥的“禮物”架着馬車從凹凸不平的路上返回。
在神國的曆史上,曾經有一個名為斯科特的家族昌盛一時,家族裡的男人在政治場上如同傲立的雄雞,他們維護帝國,但後來在政治鬥争中落敗,再無消息。斯科特的落幕也意味着帝國的衰落和神權的疊起,沒人能在這場浪濤中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