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鋒利,陳安道垂眼看他,像是在重新審視這個小孩兒。
楊心問讓他看得心驚,下意識想說兩句找補回來,可陳安道又收回了視線,領着他沿一條曲向山間的青石闆路走去。
這是要做什麼,殺人抛屍?
“上哪裡?”他開口問道。
“去佥事那兒拿山門腰牌。”陳安道答道,“這腰牌你得小心着保管,若是丢了,怕還得師父出面給你再要一個。”
楊心問納悶這事兒竟然就這麼過去了,卻也不再提,老實地跟在陳安道身後。
山間小路自一涼亭中穿過。過那涼亭時,陳安道停了下來,示意他也坐下來歇歇。
“臨淵宗立于崇山峻嶺之間,靈脈不通之人走來甚是辛苦。你傷病未愈,若有不适也是自然,不必硬撐。”
“……可我沒什麼不适啊?”楊心問看向陳安道,兩人面面相觑。
陳安道皺眉道:“你那傷我看過,兩日便已痊愈了?”
“我打小傷病好得快。”楊心問說着,還頗為鄙夷地看了看隻走這點山路,便已經嘴唇微白的陳安道,“體力也比旁人好得多,這點山路不算什麼。”
似是覺得丢了面子,陳安道泛白的臉色開始轉青,噌得站了起來,又開始朝着山上走了。
“你還沒與我說,還有一個師兄是誰呢。”
陳安道走在他前面,楊心問覺得讓人這樣下不來台面也不好,便又開口道:“師兄,你走慢些,我跟不上了。”
對方聞言果然慢了下來,還回頭給了他一個“果然如此”的眼神。
“師兄名喚葉珉,年十六,早我三年入的師門。”陳安道頓了頓,說,“他模樣生得好,性子也随和,與山門的女弟子頗有……交情,你生得這般,日後還得穩住道心,莫要被他帶着一般風流了”
“交情?”楊心問年方十三,卻很是懂事,“他爬人門牆,與人私會?”
“……慎言。”
“那便怪了。”楊心問說,“若我是女弟子,見到你這幅模樣,定是要你的,那大師兄難道能生得比你還好看?”
陳安道面色古怪道:“我病氣纏身,容貌平常。況且你如今也是我門弟子了,莫要胡言亂語。”
楊心問一拍腦袋:“是了,我差點給忘了,我如今也是要修仙的人了。修仙問道,日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然比與人談情說愛來得痛快。”
“修道不為己身,當為——罷了,日後自有人教化你。”陳安道不欲多言,帶着他尋到了領腰牌的地方,用那竹片兌了牌,讓他先行收好,待拿到了門派的衣物後在行佩戴,接着便領着他往霧淩峰上走去。
“這腰牌能換嗎?”楊心問說,“我瞧你腰上那鈴铛貴些,不若你我換換?”
“這鈴铛不是山門的東西。”
“那是什麼?”
“家父所贈。”
“哦。”楊心問說,“你們家都是修仙的嗎?”
“師弟。”陳安道終于覺得楊心問過于聒噪了,“這些日後再說吧。”
//
霧淩峰上的霧海随着山風飄蕩,松濤似海浪般掀起漣漪層層,遠看似是一片迷障,看不清山裡的一絲一毫,可走進了這雲霧裡,卻視物無礙。幾座屋子坐落在海棠林間,或是因為山上遲春,種在三顯觀前的幾樹桃花尚且在這風裡瑟瑟發抖,落下幾片花瓣來。
“霧淩峰上有三顯觀、輕居觀、茗至觀、雲韻觀這四觀,分位霧淩峰的東南西北。師父居三顯觀,我與師兄居輕居觀,你可在茗至與雲韻中任選其一。”
陳安道偏頭,看楊心問對着三顯觀陳設瞠目結舌的模樣,提醒道:“修仙之道,大道至簡。但師父不能以常人标準度之,他讓師兄帶得沾染了些驕奢嗜好,你可不要跟着有樣學樣了。”
三顯觀前屋鋪着一大張寶藍色氍毹,上面放着一座一座花梨框金漆彩繪的深浮雕屏風,和一張紫檀雕雲龍紋長椅,一旁的小幾上放着蓮花式梅子青香爐,此時房裡無人,那籠也蘊蒸着袅袅香霧,将這山上微不足道的寒意驅散,也叫山上的蚊蟲不敢輕易靠近。
“大道至簡?”楊心問震撼道,“這修得是什麼生财之道?”
“師父除卻奉天座蓮神谕下山除祟,還時而會接些民間委托。若事主富裕,他便會收些報酬,再加上山中衣食住行不需他勞心,多少會有些積蓄。”
陳安道朝他招招手,叫他去看了他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