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郁昭堪堪睜眼,就看到一張臉懸垂在她面前。
她吓得一個激靈險些叫喊出來,便聽這臉的主人笑說:“師尊你醒啦!”
郁昭看清了人,這才緩了氣來,瞪她道:“以後不許這麼吓我。”
“知道啦!”賀蘭凝嘻嘻笑着,說道:“師尊,洗漱的水已經備好了。”
“都說了,我沒有收你,咱倆沒有師徒關系。”郁昭又糾正一遍。
賀蘭凝仍笑道:“那有什麼打緊的,我不在人前這麼叫就行了。師尊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亂的。”
郁昭歎氣道:“阿凝呐,我早晚要回泰安宗,你難不成還要跟着我一起?外面沒有你想得那麼好玩,還是早些回去吧,省得國君挂念。”
賀蘭凝道:“西越不好玩,王城裡更不好玩,我就是想看看外面是什麼樣的。哎對了,你昨夜将化形粉都投好了?”
提起這個,郁昭趕緊洗漱換衣。她忙活半宿,等的就是衆人今日是否有異态,賀蘭凝見她這般慌張,說道:“師尊你……”
她後面的“慢些”二字還未說出口,郁昭便被自己絆了一腳險些摔着。
賀蘭凝眼疾手快來扶,郁昭擺擺手道:“我先走了,你安分些别亂跑。”
時辰已算不得早了,修室裡三三兩兩地來了幾人做早課。郁昭趁着他們還未用膳飲茶,悄悄地撿起幾片落葉揉碎,施了靈力後抛撒出去,碎葉便随風揚入了空中,四散着飛去浮于道院上方。
這招叫做“天女散花”,并非什麼高深的法術,不過是借物作眼,替她盯着道院上下的上千來人,凡是碎葉的到處,便是郁昭的目光所在。
不多時,她就借着這一隻隻碎葉之“眼”,看到了道院内來來往往的修士以及他們的全部動作。
“郁師姐。”馮悟前一日就得了她的告知,這會便來尋她,說道:“都按照你吩咐的布置下去了,道院現在都在咱們的眼線之中。”
“好。”郁昭點頭,“那就各歸其位,今日不得掉以輕心。”
馮悟道是,很快就消失在了來時的走道盡頭,郁昭則去了修室閉目靜靜坐着,面似早課修習,實則将碎葉傳達給她的一切一一過目。
午時将近,她伸了個懶腰舒展身體,便聽崔然問道:“出定了?”
桑籬在一旁打趣似的故意奚落道:“還真是難為郁修,能打坐整整三個時辰,今兒個吹的什麼風啊?難不成又是什麼可以提升修為的獨門秘訣?”
郁昭啼笑皆非,也不解釋,說道:“走吧,先去用個午飯。”
食舍内來來往往都是修士,郁昭一眼就瞧見人群裡不動聲色的馮悟,馮悟沖她微微搖頭,郁昭便明白這裡一切正常。
“阿然,今日有一道新菜,你嘗嘗看。”桑籬興緻盎然地端來菜食,将其中的一道珍珠蝦餃端到崔然面前。
郁昭心不在焉地跟着她們二人坐下,目光還注視着周圍用飯的修士,手上則不動聲色地提了茶壺倒水,一一遞給崔然和桑籬。
“好香,應該是今年的新茶。”桑籬抿了一口,對崔然道:“阿然,你也嘗嘗?”
郁昭幾乎掃完了目所能及的範圍,回過神時也喝了一口茶,笑道:“真是好茶。”
崔然還未動箸,望着面前的這盞茶也并沒有啜嘗,隻是淡淡說道:“正要用飯呢,喝什麼茶。”
她話音剛落,郁昭便敏銳地聽到了飛羽信的細微聲響,此時她再往馮悟所在的方向看去,那裡早已空空無人。
一股難言的預感在她心中漸升,崔然拍拍她的手背,問道:“怎麼了?”
郁昭掩飾着不安笑了笑,搖頭道:“沒什……”
這話還未說完,忽聽一聲尖叫從後方的人群裡響起,繼而又是一陣尖銳的鳥雀啼鳴之聲冒出,這鳥聲凄烈又刺耳,令郁昭不由得腦中一沉,竟然意識渾濁,有些眩暈起來。
她晃晃頭,憑着殘存的清醒掐住自己的虎口驅走這股不适,靜心換過一口氣後,想也不想便朝尖叫傳來的方位趕去。
就聽“唰”地一聲躁動響起,一隻通體烏黑的鳥雀騰地冒出飛起,郁昭不用多想就知道這定是裴甯正在傳信中提到的邪雀。
“結障——”
不待她出聲下令,就有人先于一步沉聲傳達了出來。霎時間,食舍的窗子狠狠地被風帶上,邪雀撲騰着黑羽雙翅直直地朝最後還敞開的大門處飛去,臨近之時卻如撞上了什麼異物,隻聽一聲啼鳴驚叫,便從半空中栽落下來。
郁昭眯眼一辨,看出了布于大門内端的結障。那邪雀正是撞在了結障上,受到了這上面的靈力噬殺,此時在地上撲打着翅膀掙紮,不斷發出着刺耳的叫聲。
周遭議論紛紛,衆人都不敢貿然上前,有人忽然急切地驚呼:“李師兄!李師兄你醒醒!”
一時之間,整個食舍的修士都被這聲音吸引了去,郁昭聞聲而望,看到幾步之外的地方倒着一名修士。
她顧不上去看那邪雀,扒開人快步走到這修士身旁,探手去試了試他的鼻息,果然感受不到任何呼吸的動靜,她再一觸這人的側頸,才發現他皮膚冰冷,身體早就僵硬了。
那隻受傷的邪雀還在地上撲騰着,郁昭這才投去目光,剛一上前,就有人提着這邪物離開了原處。
方才先郁昭一步發号施令的正是馮悟,他以兩指擰着這隻邪雀,給郁昭遞了個眼神,随即對衆人道:“各位受驚了,此事我們泰安宗定會查明真相。”
“怎……怎麼會這樣……”有人不忍心看地上的屍體,喃喃道:“就在剛剛,我們還在一起吃飯說笑,他分明行動如常,怎麼、怎麼這才一眨眼的工夫,人就沒了?”
郁昭敏銳地捕捉到什麼,問道:“你确定他剛剛與常人無異?”
這人點頭,有些膽怯道:“一切如常,我實在是沒有看出半點異樣。”
郁昭朝那已死的李姓修士又看一眼,再問剛才那人:“他這幾日的性情可有變化?”
“不曾有變。”對方說了這簡短的幾個字,便受驚似的閉了嘴。馮悟解除了食舍的結障,命人疏散着修士們先行離開。
“小昭。”崔然在旁扯了扯郁昭的手臂,擔心地問道:“你要留下來嗎?”
既然找到了這要命的邪物,郁昭自然要參與,她點點頭,“我留一會兒,你和阿籬先回竹苑吧。”
崔然對她說了聲“小心”,就與桑籬一前一後地去了,郁昭轉頭就來看馮悟手中的邪雀,說道:“原來這東西是這麼一個模樣。”
馮悟問:“要移交回師門嗎?”
郁昭不敢代做決定,她想了想,說道:“先收押好,等我問過沈師姐再說。”
馮悟看着手中幾乎不再掙紮的邪物,皺眉道:“看這恹恹的樣子,隻怕活不過半個時辰……”
不知是不是他料得太準,邪雀忽地一抖,随即沒了任何動靜。郁昭趕緊伸了手去隔空一探,果真感受不到半分生氣波動。
“死了。”她收回手,心中一股憋悶之感。
馮悟愧聲道:“怪我,将結障上的靈力設得太大。”
郁昭道:“這東西第一次出現,咱們誰也不知道它有些什麼本事。此事怪不到你身上,你無需自責。”
馮悟問:“咱們的線索是不是斷了?那接下來呢?”
郁昭一時也沒有主意,道:“你先将這鳥的屍身收好,其它的,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