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雪給她擦了淚,說道:“我的話還沒說完,你好生聽着。”
郁昭又是點頭,抽泣道:“你說,我認真聽。”
西陵雪道:“邪雀之間互相能感受到同伴的存在,也能知曉雀母的方位,你記好了,雀母此物不能遺留于世,否則整個人間都将是行屍走肉,等到玖宣掌控了這世間,仙門便再無還手之力了。”
郁昭問她:“那你知道雀母的準确所在嗎?”
西陵雪道:“邪雀寄之我身,我也暗中與它較過勁,通過感識看到了它記憶之中的一星半點。那地方在酆域,是一片無盡的森林,必須通過一條幽長的山穴才能抵達。”
郁昭默默記好,又問:“這次城内混亂,是不是也是他們蓄意為之?”
西陵雪道:“這其實是雲周在要挾我。”
“要挾你?”郁昭一時想不通,“她要挾你什麼?”
“她知道了你是師門派來藏于道院的隐士,想讓我對你下手。”西陵雪歎了聲氣,說道:“進靈河的災患起自于雲周,我閉氣于水下,之後就落入了雲周手中。說來,我是第一個被邪雀上身的人,這東西是玖宣新養殖的邪物,之前并未被試驗過,而碰巧有我這麼個死人在,雲周急于在玖宣面前立功,于是讓我成了第一個試驗者。在這之後過了一個月,她沒有在我身上發現其它的異樣,于是便在城中暗尋剛剛氣絕之人,讓邪雀逐一增長,妄圖悄無聲息地李代桃僵。”
郁昭一個哆嗦,完全不敢想象倘若這事一直未曾發現會有怎樣的後果。
崔然道:“我沒有反抗雲周,因為我想從她口中打探出他們的計劃,而唯有依附和溫順才能降低她的戒備。前幾日,你第一次對我提起邪雀,要在道院暗投化形粉搜捕時,我心慌了整整一個晚上。你知道嗎?人一旦說了第一個謊,就需要說好多個謊來圓這第一個錯誤。我當時很怕被你親手查到,便暗暗求問過雲周,後來,她就抛出了李修士這個餌轉移你們的注意,這才讓我勉強保住了自己。可正是我的這一次開口,讓雲周抓着了軟處。第二次死的那名更夫,就是她專門做出來威脅我的。”
提起那更夫,郁昭倒是想起了一事,“我們在屍體的手中發現了一張布有畫迹的紙團,上面大概畫的是一群手持兵刃的武士。師姐,你還記得我們當年下山偶然所得過一張紙團嗎?應當是畫着某種圖騰,具體細節我不記得了。還有,你後來又見過其它這樣的紙團嗎?”
西陵雪搖頭,“這些事情我沒空深究了。總之,今日種種皆是雲周用來逼我臣服所緻,她要将事情鬧大,迫使我無法再對你隐瞞一切,進而隻能與他們為伍,戕害世間。”
憑她的性情為人,自是不會與此等邪祟同流合污的。郁昭心中了然,愈發地心疼她,那尖刀還插在她身上,郁昭被血色刺得雙眼酸澀,問道:“你真的不會疼嗎?”
西陵雪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腹,笑得極為淺淡,“已死之人,又何來痛感可言?其實不止是痛感,我其它的五感也在逐漸消失,如今除了能聽能視,觸感味感和嗅感幾乎都沒了。”說着,她拿指腹用力地在郁昭的手背上揉了揉,說道:“我現在壓根不知道觸碰到你是什麼感覺,不論何物,我摸起來都如摸一塊堅硬的石頭。”
郁昭反握住她的手抵在眉心,眼淚又漲滿了視線,她哽咽問道:“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覺得我會像對待魔祟那樣對你嗎?”
西陵雪給她擦淚,搖頭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可在我還是記憶全無的時候,我不敢确定你會不會順天道而行,将我繩之以法。小昭,這段時間裡我如履薄冰,我怕你對我失望,怕你落劍無情,正是因為我知道你那麼憎惡魔祟,我才更加不敢讓你知道分毫。”
郁昭徒覺心跳空了一拍,随即便是一股痛意蔓延上來,又問她:“那你是何時想起來的?”
西陵雪低頭,兩手握住了尖刀的手柄,狠絕将之拔出了身體棄于一旁。
“師姐!”郁昭要喊都已經來不及了,血汩汩而出染紅了衣裙和泥地,她趕緊拿手去替西陵雪捂住,哭聲說道:“你别動,會好的,我給你包紮。”
她伸手就要解西陵雪的束腰,對方又一次按住她的手,說道:“是剛剛……因為若不是這一刀,我想不起之前的一切。”
落傷的地方,就是當年重創的那個部位。西陵雪捂住郁昭的眼不讓她再看,塞了兩張符紙來,有氣無力地叮囑道:“這個你拿好,一張能追到雲周的行迹,另一張能指引出雀母的大緻所在。玖宣這次卷土重來,是要向仙門讨要血債。我現在沒空問你了解師門的計劃,這一切,隻能交托給你了。”
郁昭聞她聲音漸弱,忙不疊以輸靈來維持,西陵雪靠在她懷中,半阖着眼說道:“無用的,憑白耗費你的修為。”
“不耗費的,我入定一日就能恢複。”郁昭倔強地堅持着,額角開始冒出細細的汗珠,她見西陵雪已有昏厥之态,随意起了個話頭與她說道:“師姐,我現在已經到了乾坤之境,後面再如何走呢?”
西陵雪動了動眼皮,聲若蚊蠅道:“長進了……你要繼續這般……勤勉用功……”
郁昭慌張無措,想也不想就去試她的鼻息,可臨了又想起來,以她如今的模樣,有無鼻息都不可信,隻能不間歇地同她說話。
“師姐,雲周為何獨獨選了你為她所用?她是如何認出你的?還有探魂石,為何它遇到桑籬時也會顯露異常?你與桑籬究竟是怎樣的關系?還有……還有那留有畫迹的紙團,你後來有沒有再見到過?”
她一連問了好多個不解之惑,可西陵雪隻是虛虛地張了張嘴,吐露不出半個字音。
“你說什麼?”郁昭沒聽清,但看她這個樣子,心知此地不是個療養好所。
“我們回去,我帶你先回去。”她胡亂抹去臉上縱橫的淚,單手結下地轉挪移陣,抱着西陵雪縱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