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石室内,骸骨人倒了一地,直直居于衆人身前的是個手持澄亮長劍的素衣人。
這人未戴幂籬,姚素靈最先反應過來,試探着喊道:“大王姬?”
郁昭看清這人的形容,如上次那般呆傻了片刻,她間隔幾步靜靜望着,恍惚地又以為自己身處夢中。
她一時分不清這是桑籬還是西陵雪。
沈清子輕輕咳嗽幾聲,疲累地貼着石壁靠住,對這位突然趕至的援手道:“真慢。再晚一點,你這趟就白來了。”
“這具身體不太行。”桑籬看着她這副模樣,皺着眉問:“怎麼搞成這幅樣子?”
沈清子看了郁昭一眼,脫口便說:“那還不是為了……”話說一半時,她忽然意識到什麼,趕緊将話刹住了,轉而道:“敵暗我明,這些東西也纏人得緊。”
桑籬瞟了一眼緩慢從地上爬起來的骸骨人,問道:“就這些東西?”
“不然呢?”沈清子倚着石壁坐下,受痛地咧了咧嘴,她原本恹恹的沒什麼勁兒,但一見到桑籬,就生龍活虎了一些,翻着白眼道,“你的千裡追蹤現在就這麼點道行了?真準備來給我收屍?”
桑籬毫無表示地看着她,淡淡地反唇相譏,“區區這麼幾個喽啰都打不過,現在沒用成這樣了?”
沈清子像是被她氣着了,捂住腹部輕輕嘶聲,嘴上卻不忘回擊,“行啊,那就讓我見識見識你現在又有用到哪兒去。”
這來來去去的幾番對話聽着,像是兩個多年未見的至交老友再次重逢,故意揭着對方的短處。
郁昭看得愣住,頓時不明所以。方才那劍光的威力她看在眼中,桑籬何時有這樣高深的修為了?她與沈清子又是何時有的交情?還有沈清子說的那句“你的千裡追蹤”,這難道不是泰安宗的法術?桑籬又是怎麼會使的?
骸骨人吃了剛才的痛,紛紛對桑籬生着忌憚,不敢輕易再靠近她們。桑籬将劍順手系于腰迹,先來看沈清子的傷,對她道:“撐不住了就說,我不笑話你。”
沈清子吃了她遞來的一顆丹藥,倔道:“放一百二十個心,絕不當你的累贅。”
郁昭在旁傻傻地看着,不知該不該稍作打斷,問一問心裡那一長串的疑惑。
“誰許你将靈力化形的?”桑籬看着半空中那顆渾圓發光的珠子,目光再落到沈清子身上時,眼中多了一絲慌亂,“你當你自己是蠟燭?嫌命長嗎?”
“那是靈力化形?”段略擡頭而望,驚得下巴都要掉下去。
沈清子服了藥,氣息有着些許的恢複,說道:“這不是沒法子嗎?”
桑籬扔給她“亂來”二字,騰地而起躍上半空,将剩下還未燒光殆盡的珠子抓了來,一手從沈清子的背心拍入。
“嘶——”沈清子長長地痛喊一下,她抹了把頭上的汗,忘乎所以之下怒斥着吼了一聲,“西陵雪!”
“花蝴蝶!”桑籬的聲音幾乎是在同一瞬間跟随而出,但還是沒能将沈清子的聲音壓蓋下去。
靈珠一無,周圍頃刻間暗了下來。
郁昭則在光芒褪去的那一刻兩耳一空,被這個名字釘在原處。
西陵雪……西陵雪……西陵雪……
這三個字在她腦中無限放大,沈清子的聲音不高,卻太過震耳欲聾,沖擊得她仿若被澆了一頭的冰水。
那是西陵雪,桑籬竟是西陵雪。
她被這驚天之聞封鎖在自己的意識裡,不知時間流淌了多久,更是渾然不知石室内何時又有了光,隻知道再有意識時,自己正直愣愣地看着她們二人。
沈清子反應過來自己那一聲暴露了什麼,心虛地避開目光,不敢與郁昭對視,她頭一次顯露出無措的神色,抿着嘴再不敢多開一下口。郁昭看着她們,須臾之後緩緩将目光隻定格在西陵雪身上。
她究竟是認錯了人,還是從未認錯過人?
石室内倏然安靜,姚素靈忽然露聲,“你……真的是大王姬?”
西陵雪始終沒有迎接郁昭的眼睛,她略略低頭看着腳下,隻是很輕地颔首,“嗯。”
這一聲謂之闆上釘釘,郁昭鼻間發澀,眼圈也滾燙起來,一行淚潸然而下。
她以為這又是哪一夜的妄想癔夢,可心上的痛楚真實地刺激着,反反複複提醒她這不是夢。她不知道西陵雪為什麼要騙她瞞她,這一刻湧入心頭的實在是太多了,她覺得倉皇失力,有種被戲耍的無助。
發生了什麼?在漢沔鎮的那個晚上之後,西陵雪究竟發生了什麼?郁昭不信自己會第二次認錯人,但她着實想不明白,桑籬如何就成了西陵雪。
石室裡再起的光亮沒有之前那麼明亮,可見的範圍有限。骸骨人遊走在光與暗的交界線上,時刻注意着她們所在的這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