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菲倒是沒有矯情,不過也沒有把老闆娘客套的話放在心上,征得對方的同意之後,她兼職的最後一晚,提早下了班。
她拎着一份從店裡打包好的炒飯,出門順着小路,習慣性的就晃蕩到了附近的臨街公園。
平常她都是做完了兼職之後,會來這裡逛一逛,畢竟在永城,除了學校和她現在住的地方,她最熟悉的地方就是這裡了。
公園不算大,幾個粗略修建的花壇,裡面人工培育的花已經被薅的隻剩下了光秃秃的花盆,倒是野生的幾支無人問津,一枝獨秀。
因為永城特殊的地勢,公園是臨着運河修建的,為了通行方便中央還架了一座拱形的石橋,斑駁脫落的獸形橋柱,已經看不出模樣。
夜深人靜的時候,頗有種凄涼沒落的意味。
隻是現在還沒十點,納涼的人還很多,花壇一圈的周圍都坐滿了搖着蒲扇的民衆,增添了幾分人氣兒。
塵菲其實不太喜歡這樣人多的地方,連續三次躲過别人不甚在意就要撞過來的身體後,她平淡的眉宇間,終于爬上了點煩躁。
正猶豫要不要直接回家,結果下意識擡頭望向那座拱橋的時候,卻瞥見了抹亮眼的綠色,一截兒精瘦筆直的小腿,跨出了半米高的欄杆。
河面波光粼粼,路燈映出那搖搖晃晃的身影。
啪嗒一聲。
塵菲手上的炒飯應聲落地,她的雙眸睜大,周遭的吵鬧霎時被按下了暫停鍵,隻剩下橋上那個晃動的影子。
有那麼一瞬間,塵菲快要分不清,自己看到的是此時此刻正在發生的事情,還是臆想出來的多年前在這裡發生過的畫面。
不過那風中搖曳着的長發,讓她确定那并不是自己的臆想,來不及再多想,身體已經先于大腦行動了起來。
她本來就已經走到了橋底,再加上身體素質好,爆發力驚人,三步并作兩步就上了橋,揪着目之所及的刺得人眼睛發痛的綠色,把一腳已經跨出去的人,給使勁兒扯了回來。
甚至她錯誤估計了手裡的重量,連帶着人一起往後面退了好幾步,才穩住了兩人的身形,沒有撞向另一側的欄杆。
堵塞的呼吸和封閉的五官,重新被打開,周遭傳來了小孩的哭聲,十分響亮。
塵菲輕籲了一口氣後,覺得晃蕩的五官重新歸了體。
立馬放開了自己的手,眉毛不太自然的蹙到了一起,跟懷裡那個比自己還高一點的柔軟身體拉開了些距離。
這時才看清,對方身上穿着一件熒光綠色的T恤裙,飽和度很高,在昏黃的燈光下尤為亮眼,尤其是T恤的正中央,還畫龍點睛的綴着一隻紅色的狗。
因為自己的動作,裙子下擺飛揚了片刻,露出細白修長的雙腿,再往下的腳踝被裹在一雙黑色短靴裡,上面的鉚釘泛着冷光。
這大膽的配色對塵菲的雙眼來說是一種折磨,她以為自己的見義勇為救了一個殺馬特中二少女。
不過目光卻在抵上對方那張跟衣服比乖巧很多,也更為出色的臉時,自動換上了一個更為文明一點的稱呼。
“同學,知道跳水自殺後的死狀有多慘嗎?”
塵菲刻意忽略剛才情急之下肢體接觸帶來的不适感,拿出手機思索着是先報警,還是先詢問一下,聯系對方家裡人過來。
她這話本意是吓唬一下對方,并沒指望得到回答。
結果被救下的綠衣少女,揉着被粗粝的欄杆,磨得發疼的小腿,低着頭語氣不帶半點的波瀾,“口鼻腔産生白色泡沫狀的液體,皮膚皺縮、膨脹、變白,這個溫度下如果沒有及時被發現,還會有高度腐敗的狀況......”
落雲離确認自己沒有受傷,給對方科普的同時不耐煩的擡起了頭,結果在目光落到塵菲的臉上時刹那收了聲。
她原本因為疼痛而皺起來的臉,瞬間掠過某種東西,像是一種猝不及防的震驚,又似是某種巧合下滋生的歡喜,不過轉瞬即逝,很快就被落雲離給斂去了。
塵菲因為這個十分冷靜、具體又帶着科普性的回答,短暫的愣了一下神,似乎沒能思考出來,眼前的女孩,到底裝着哪種腦回路。
兩人面面相觑,直到小孩響亮的哭聲,愈演愈烈,已經變成了不能忽視的程度。
落雲離率先回過了神,捏着手裡的東西,轉過身朝那個噪音制造者的方向走了過去。
塵菲這時才發現中二少女手裡捏着一個彩色的竹蜻蜓,而橋的另一側下方,站着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哭的那叫一個傷心,不過在他看到少女手裡的東西後,哭聲變小了。
塵菲看了看拱橋邊上那顆垂柳枝頭,有被用力扯過的痕迹,又看着女孩的動作,終于發現自己好像誤會了什麼。
“給你,”落雲離不客氣的把手伸了過去,語氣卻并不是很好,甚至帶着幾分被打斷的不耐煩,“不要再制造噪音,打擾我看風景。”
等落雲離打發完小孩,重新轉過身的時候。
卻發現某個被迫社死的人,已經像個沒事人一樣,一溜煙小跑踩着石階下了橋,似乎剛才的見義勇為根本不存在一樣。
溜得還挺快。
落雲離看着對方離開的方向,目光變得深遠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