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彩票這件事是姜莞先起的頭，但是深陷于此的倒是陳美雲。

姜莞酒量其實不太好,陳美雲說她醉酒了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所以姜莞喝酒的次數并不多，每次喝酒都還得給自己找個由頭。這不就趕着來買彩票想讨個好彩頭。

這家福利彩票店是跟着姜莞家的畫室同一天搬到這兒的，姜莞以前和姜懷南吃飯在這家店路過好幾次。每次都她想進去碰碰運氣，姜懷南都會拉住她。他這人一直特别保守，認為人的運氣是守恒的，意外之财往往是兇兆會透支人的氣運。所以他這輩子都活得保守本分，唯二兩次出格的地方就是打了李晚一巴掌，還有就是跟陳烏林的媽抱在一起讓放學回家的姜莞正好撞上。

姜莞當時還不明白，無論是在學校還是生活中都備受人尊敬的姜懷南同志怎麼會做出這種出軌的事情。當天晚上姜莞去便利店買了一大箱啤酒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喝了個酩酊大醉，然後整整兩天沒去學校。

她覺得慫這件事或許也是有遺傳的。她當時對姜懷南的厭惡都已經到達頂峰了，卻也哪兒都不敢去，隻能窩在自己房間的一畝三分地裡。她知道姜懷南就守在門的那一頭，她也知道姜懷南隻有她了。當年姜莞叔叔從樓上縱身躍下的那一瞬。姜懷南的人生也許就永遠被困在了那裡。

姜莞一直認為這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被背叛，而是有苦無法言說。當你發現周圍所有人的所作所為都是有苦衷的，你甚至連想怪罪都找不到一個合适的縫隙，你的人生就也隻剩下接受和看淡。

所以她喝酒。

姜莞拉着陳美雲去彩票店，路上還順便給姜懷南發了條信息：“老姜，我去發财了，等我的好消息。”配圖是彩票店的照片。

但她爸這會兒估計又在哪個犄角旮旯裡，信号不好，一直沒回姜莞的信息。

可惜姜莞空有一腔發财的雄心壯志，遇到殘酷的現實還是得敗下陣來。她和陳美雲在彩票店幾乎花光身上所有的錢，結果連個鋼镚都沒中。

陳美雲苦着張臉控訴：“生活是一向都這麼殘酷嗎？”

“還是隻有對我是那麼殘酷？”

姜莞心裡點點頭，自然是一向都那麼殘酷，以後可能還會加倍殘酷。不過她看陳美雲情緒有點低落，也沒繼續火上澆油。她知道最近臨近高考，陳美雲的心态一直不太穩。她成績沒姜莞好，但也不算差，在菩薩那多花點香油錢，說不定重點大學還是有的一搏的。但是她最近特别焦慮，因為她打小有個暗戀的男生現在c大，陳美雲知道這事後就一直心心念念要去c大。

姜莞勸她，她就算考上c大，人家最多隻會給她發錄取通知書，不會發結婚證的。

“我們有四年沒見了。”

“以前他給我做家教時，我又胖又醜，成績還特别差。所以我暗戀他也不敢跟他說。”

“我要讓她看到一個全新的陳美雲。”

姜莞無語：“四年前你才多大？而且你喜歡他，怎麼也不見耽誤你找男朋友。”

陳美雲不屑：“我說姜莞你連這都不懂？這叫做白月光，白月光的殺傷力是無窮的。就像陳烏林在你心裡一樣。”

姜莞剛想反駁陳烏林才不是她的白月光，那邊周子放就罵罵咧咧地從門口摔了進來。

“長沒長眼啊，見人就撞！”周子放小心護着手裡兩根沒退貨成功的貴價雪糕，沖着門口溜出去的一條小黃狗不耐煩地嚷嚷。路季予走在他前面，周子放兇完，歎了口氣湊上去手攬在他肩上，興高采烈地小聲拱火：“朋友節哀順變啊，要不這雪糕還是我倆吃了？你要不吃我可就喂狗了啊。”

他們來得挺巧，誰都沒錯過陳美雲說的“陳烏林是姜莞白月光”這句。

路季予還不了解他：“剛竄出去的那條沒走遠，你還不趕緊去追。”他眉眼濕潤，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透着幾分逼人的黑亮。

陳美雲眼尖，看到周子放手裡抱着雪糕，上來就問周子放要。

“你還真是一點不客氣啊。”周子放不太情願地選了個草莓口味的遞給她。

“我要巧克力的。巧克力的好吃。”陳美雲精得很，她知道這牌子得雪糕巧克力味最好好吃。周子放本來就不太情願，一聽她還要挑三揀四，立馬把那根草莓的也給搶了回來。

“我買的，你愛吃不吃。”

“嘿，你什麼态度！”陳美雲正是彩票失意，心裡半窩着一股火：“你剛吃烤肉的時候還是姜莞買單的，你請我們吃兩根雪糕委屈死你了是吧。”

“姜莞買單，那我買雪糕也是給姜莞吃的，有你有什麼事兒啊。”周子放緊緊護着袋子裡的雪糕不給，另一個上手就要搶。兩人話沒說幾句，人就扭在一塊兒滾到店外面去鬧了。

路季予見怪不怪，還體貼地替他們把門推開，免得傷到店裡的花花草草。姜莞擰着眉湊過來，慌裡慌張間手伸了一下像是要攔。路季予靠在門邊，耐着性子同她解釋了一句：“周子放不會動手的。”

平時鬧歸鬧，這點做人的品質周子放還是有的。

“不是。”姜莞看了眼外面，這會兒兩人一路吵着都快吵到對街去了：“我是擔心你朋友。”

“陳美雲是跆拳道黑帶。”

路季予輕嗯了聲，完全不關心周子放死活：“沒事，他也挺抗揍的。”

這時店外熱熱鬧鬧湧進來幾個穿着初中校服的中學女生，路季予就站在門旁，人身高臉又帥，幾個小女生本來是路過的，一看門口站了這麼個極品帥哥，才笑着特地來光顧彩票店。縱使被人從小看到大，路季予還是不習慣當衆讓人這麼觀摩，尤其她還在這裡。他生硬地扭過頭看向店外，下颔線銳利而生冷。後腦勺都寫着生人勿近。

那幫小女生頂着股初生牛犢不怕人的勇，往店裡走了沒幾步當着人面議論開來：“哇哇，他好冷酷啊。”

“這有什麼，帥哥不都這樣嗎。”

“還是漂亮姐姐好。”

她們這會兒注意到了站在路季予斜後方的姜莞。姜莞的目光不經意同她們對上，她習慣性地抿了個笑。

“嗚嗚嗚，神仙姐姐也太美了吧。”

“還是姐姐香。”

“我愛姐姐——。”

姜莞手裡攥着一張彩票遞到路季予面前：“開頭幾組數字按你說的選的，等要是中獎了我再請你吃飯。”

路季予嗯了一聲轉身往門外走，一副興緻不太高的樣子。

“你們在便利店就買了兩根雪糕嗎？”姜莞跟在後面一起出去，她今天穿了雙瑪麗珍，鞋跟偏高又不太跟腳，走路走不快。路季予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停拿手機出來看時間，這會兒正好九點。對面夜宵一條街逐漸開始熱鬧，橙色燈光閃耀的煙火氣中，人的面目模糊不清，清爽的笑容混合着雨後的清新，有一種勃勃的生機。路季予上一個住的小區處周圍被高檔社區包圍，周圍居民投訴電話三天兩頭的打，市容市貌安排得一塵不染，不像這裡。

路季予這麼一停，落在後頭姜莞就趕上來了。

他沒回答姜莞的問題，難得的，心緒裡極少地帶了點茫然的情緒。

大好的周六晚上，他不回家打遊戲也不去球場打球，倒是在外面陪着一個心裡有白月光的女生買彩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