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莞其實也說不太清，但也不想當着外人的面說太多關于陳烏林的事：“反正跟你和周子放不是一個類型的。”

路季予跟周子放身上都有一點類似的特質，特别自由。尤其是路季予，他身上有一種精神和物質都極度滿足的餍足感，幹什麼都有幾分随性而為的意思。至于陳烏林，姜莞是真說不上來。他明明什麼都不缺，天性裡卻總是有着一股繃着的勁。

“就這？”路季予單手插在口袋裡，吊着眉斜睨她，顯然是不滿意這答案。

姜莞指了指他手上勾着的外帶袋：“小酥肉放微波爐裡解熱一下更好吃。”

路季予想說你别轉移視線，但是人直起身子漫不經心地朝巷子口望了一眼，周子放手裡拎袋正晃晃悠散步過來。手機挂在耳邊應該是在打電話，看他沒個正經的左搖右擺的樣子，猜也猜得出來是他媽找他回家。

“你關心得還挺多。”路季予原本是想讓她回自己家，免得讓周子放撞上了又無事生非。結果一開口還是句廢話。

姜莞絲毫沒有察覺路季予的想法。

陳美雲在她卧室洗澡，估計沒一時半會兒的好不了。所以她也不急着回去。

“話說回來，你高考打算考哪所學校？”

路季予眉眼一挑，你問這個幹什麼？

“那你呢？”

“什麼？”姜莞嘀咕了一聲，似乎聽見了什麼動靜，以為是陳美雲在找她。探身到細細的雨幕裡往樓下看了一眼，沒瞧見什麼才又傾身鑽回門檐下。這麼一來一回，她又淋到了些雨，兩排長長的睫毛各挂着幾滴雨珠子，晶瑩透亮，價值連城。

姜莞甩了甩腦袋。

路季予心想你是狗啊你。

“你今年不也上高三？”

“陳美雲說的？”姜莞想了一下也就這個可能，陳美雲平時嘴巴是挺嚴的，但是一遇上帥哥她的腦子就自動隐身不可見了。

“你被關卧室門那次，在畫室看到本寫了你名字的高三數學書。”

姜莞坦然地點點頭：“對啊，高三本來今年要高考的，但是被我爸逼着辍學在家看畫室，怎麼樣，是不是很慘？”

“雖然很慘但是我也沒有放棄生活的希望，每天依舊兢兢業業的打工賺錢。”姜莞本來想演的聲淚俱下，可惜演技還是欠了點火候。

路季予望着她一本正經的胡謅，有點好奇這人的腦回路是怎麼長的。

“這樣吧，我家還缺個保姆，你要不上我家來打工，每天給你五個塑料瓶？”

姜莞不滿：“資本家！”

路季予伸出一隻手，比了個“四”。修長的手指根根骨敢分明，筋脈蓬勃。瞬間連五個塑料瓶都沒影了。

姜莞：“萬惡的資本家！”

路季予沒了繞彎子的興趣，清亮的瞳仁裡擰着一股子疏離的勁：“所以說這天還能不能繼續聊下去？”

姜莞知道他是個聰明人，彎彎繞繞的多了顯得不尊重人：“我是高三沒錯，不上學是因為我拿了f大的五十分加分，飄了，所以不去上學了。”

路季予并不意外她學霸的身份，意外的是她的态度。

換别人提起這種事，眼裡多少也得有幾分驕傲。可對面的女孩子就好像在談論意見别人的事，完全沒有任何的波動。

路季予以前的一個初中同學也在嘉元，隐隐約約記得那同學跟他說過他們學校有一号女神級人物。屬于才貌超全的類型，那朋友當時還吹了挺多。路季予對這種話題向來不是太感興趣，沒怎麼仔細聽，就知道嘉元有個長得還挺好看的學霸。

現在在記憶裡一一把這段模糊的回憶拎出來，撣撣灰，一一比對後，他知道那個朋友口中的超級女神就是姜莞。路季予從沒懷疑過姜莞的優秀，兩人第一次見面，她的眼睛明亮清透，天生一股聰明勁帶着幾分倔，生機勃勃，又充滿無限可能。

“那個，所以你以後學習上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來問我。”姜莞有些不太自然地接了一句。

路季予知道她是被他身上的德文校服給誤會了，不過這件事解釋起來不是兩三句就能說清的，他正打算順着她的話問下去，巷子裡不知道哪戶人家買了個家庭KTV，突然冒出一陣洪亮的歌聲把兩人都小小的驚了一把。

是屠洪剛老師的歌，唱歌的聲音是個女聲，中年，一把煙嗓。韻味不同，倒也别有格調。

“精忠報國！”姜莞的眼神驟然亮起：“我小學最喜歡的歌。”

“品味挺牛。”路季予感歎了一句，随即低下腦袋，原諒他現在在一首如此蕩氣回腸的愛國歌聲裡想到的隻是一句俗氣的形容句：天上的億萬星星也遠不及你眼裡此刻的一瞬。

真夠土的。路季予。他自己都沒忍住暗罵了自己一句。

看出來姜莞是真喜歡這首歌，室外細雨纏綿也沒能擋住她出去湊熱鬧的熱情。她人趴在樓梯兩側的圍牆上，墊着腳尖四下張望聲音來的方向，女孩未束的長發自然地垂下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這一帶沒路燈，隻有零星幾處沿路小店投射出來的光溫溫柔柔的托舉起了這個涼意濃郁的雨夜。

她的鼻子側面看挺拔又秀氣，雨珠從眉眼一路向下滑落在她的鼻尖滑落，墜入塵埃，隐入夜色。她身上的那種出塵到與衆不同的氣質在此時此刻鮮明到刻人心骨。

一種冷淡卻又蓬勃纏綿的少年英氣。

雨絲一寸寸從沒有邊際的蒼穹刮下來，像是文字本上那一行行斷點的橫線。平直，不連貫，長短不一。好比少年那滿腔欲言又止的傾訴。

家裡唯一的傘剛讓周子放拿走了。

可是有沒有傘又有什麼關系。

姜莞側過腦袋，看了一眼身旁不知何時站過來的少年，自然而然地伸手同他指着淡淡雨幕裡那遠處樓下的某一間：“就哪兒，小賣部那阿姨你見過嗎？就是她唱的。”

所以啊，有沒有傘一點也沒有關系。

反正，或許，我還可以陪你一起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