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莞挺意外地發現，陳美雲和周子放劍拔弩張的關系在他們從茶餐廳出來緩和了許多，甚至可以說是到了突飛猛進的地步。

比如現在。這兩人去個衛生間都要結伴而行。

陳美雲嗲聲嗲氣地做作：“子放哥哥，要不要喝奶茶啊，我給你買杯奶茶吧，剛才那餐廳的茶我看你都沒喝多少——。”

“子放哥哥，你累不累啊，我看你臉色有點蒼白呢。”

周子放：“說啥呢，這叫冷白皮——，懂不懂！”

……

兩人的身影相繼消失的走廊的拐角，後面說的話，姜莞就沒聽清了。要不是路季予還在旁邊，她可能會忍不住去确認一下他們有沒有進一個廁所。

“你有沒有覺得他們的關系突然怪怪的？”周末商場不僅餐廳大排長隊，連衛生間也是人來人往，一副絡繹不絕的樣子。這條走廊又長又窄，姜莞被擠得隻能貼着牆根站着。

路季予伸手替一個推着嬰兒車的年輕女士拉開阻隔的玻璃門後，又轉過身保持着剛才側肩靠牆的姿态，襯衫衣領順着塌下去的肩膀小小蕩開一點随性的弧度。他沒馬上回話，等他低頭又點開手機退回照片圖庫後，才跟剛想到似的懶懶散散地拿眼尾掃了旁邊女孩一眼：“你剛才沒聽嗎？”

姜莞站得離他不算近，沒太聽清他說什麼，隻好邁步上前湊近：“聽見什麼？”

路季予正百無聊賴地研究剛才抓拍的那張照片，還有一個匆忙之間不小心抓拍下來的視頻，手指在不長的進度條上無聲地反複拖動，時不時還要分心看對面人一眼。無論是照片還是視頻裡，周子放這顆腦袋的占比度着實高了點。不過後面電視屏幕上的内容拍得還算清晰又完整。他莫名想了下，是不是要找個軟件把周子放的頭給剪裁掉。

後來又一想，他可能真的是吃飽了撐了，閑得慌。路季予摁滅手機揣回口袋了。身形稍稍站直，兩手抄在身前，左手食指上還勾着打包的榴蓮酥，他眼角眉梢裡有些呼之欲出的吊兒郎當，心想你吃飯的時候都在想什麼呢，對面兩個人嚷嚷着這麼大聲，你就一句沒聽見？還是你的心思都用在别的地方啊。比如——

姜莞多少是帶了點讀心功能的，見他要說不說的樣子，坦然道：“我剛才吃飯的時候都在跟你聊天，所以沒怎麼聽他們說了什麼。”

“嗯，那怪我。”路季予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毫不在意地攤了攤手：“如果你硬要這麼想我也沒什麼辦法。”

還是大小姐厲害，渣男語錄信手拈來。

路季予面上沒表現出來，其實心裡是有幾分挫敗的念頭，姜莞真的是個挺難逗的人。

他稍微一側首越過姜莞的側臉看了看她身後，一個狀似在打量周子放他們有沒有出來的動作。其實更多的私心是在看她。剛才吃飯的時候兩人一直都是側對着，隻是覺得她今天很漂亮，但具體漂亮在哪兒也沒看清。到現在，這麼近距離站着，路季予才第一次徹底看清了她的臉。

周子放說過這世上的美女有兩種，一種是整形模版那樣的美女，五官臉型每一處都搭配得恰到好處，精緻無比。另外一種就是自成一派的美女，眉眼無法複刻，就是人群中你見過一眼你永遠都不會忘記，甚至這輩子都不會再第二次見到這個類型的美女。

毫無疑問，姜莞就是屬于後一種。

她今天是打扮過的。臉上畫了淡妝，眼尾描着一層淡紅，仰着頭不說話的時候，會給人一種“春風扶弱柳”的錯覺。風格走的是柔和的知性風。白色長裙外面一件薄款的黑色西裝外套，袖子翻起折在手肘處。習慣披着的長發則全部束起綁了一個俏皮又幹練的高馬尾。路季予這會兒想起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剛才他們吃完出來從自動扶梯下樓的時候，旁邊向上的電梯正好上來三個女生。

她們第一秒看的是路季予，但是等姜莞無意識地側過頭時，那三個女孩的全部注意力都粘在了她身上。路季予雖然天生一張招搖臉，但是他其實是個挺不喜歡被人大張旗鼓看的人。所以那一刻他又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來，如果有她在身邊，他是不是就會自由自在很多。

畢竟她可是一點都不怕讓人看。

“周子放媽媽是開律所的，恰好你朋友的‘白月光’在她媽的律所裡實習。”

“陳美雲的白月光？”姜莞邊疑惑也邊學着路季予剛才的動作扭頭看了一眼身後，心想陳美雲和周子放在搞什麼。去個衛生間這麼久還沒有回來。難道在廁所研究點奶茶？

她又轉回頭，繼續話題：“c大的那個白月光嗎？”

路季予垂眉目光正盯着她的臉，視線從她含着水光的眼睛不動聲色地順着瓷白的肌膚一路下移到那根黏在她微微揚起的唇角的長發。廊燈昏暖，烤得人心陣陣發顫。身體裡像是有什麼蟲子在緩慢地挪動，一種陌生的酥癢正在不舍晝夜地啃食他鮮少動搖的自控力。

夠沒夠，路季予？

他心猿意馬地别開視線，想我怎麼知道陳美雲的白月光是誰，你的白月光我倒是可能知道。要我跟你詳細說說嗎。

路季予随便遞了她一個“我怎麼知道的”眼神，就想結束話題：“你要想知道細節，你還是自己問她吧。”

那眼神落在對面姜莞眼裡，就是一個十足不耐煩的意思。她以為自己又行差踏錯，做了什麼又惹上這位少爺了。

雖然的确，路季予現在是挺不耐煩的。但是他煩的是自己。

“周子放的媽媽是開律所的，她律所有沒有什麼擅長打繼承官司的律師？”

路季予平了平亂掉的心緒，從牆上站直，兩手也抄回口袋，随口問：“你們家誰要打官司？”

姜莞拿着手機正低頭在找些什麼：“我啊，想要詢問一下遺産繼承紛争方向。”

“我的意思是。”她怕路季予誤會：“我父母健在，我隻是未雨綢缪。”

路季予無語，那你還真是你爹媽的好大兒啊。他輕輕嗯了一聲點頭，意思是她介意展開說說嗎。

姜莞倒還真的不太介意：“我父母在我初中的時候就離婚了。”提到這個，她莫名停下了話頭，聲色頗為古怪地打量了下對面人的反應。

路季予居高臨下地回看她，清淡的眼底多少帶點無語：“怎麼？令尊離婚難道跟我有關系？”

“當然沒有。”你在想什麼呢。

“那你看我幹什麼？”看就看了，還那種一言難盡的眼神看我是幾個意思啊。

初中啊，我是在提醒你這個曾經的學霸的黃金年代啊。

“沒。”姜莞自覺無趣就繼續說下去：“後來我就判給我爸了。就一直相依為命到現在。但是我最近感覺他有要找第二春的苗頭。你也看到社會新聞吧，我不能否認這個社會上還是有很多良心好的繼母的，但是我爸眼光一向賊差，我就擔心他給我娶回來個‘人中龍鳳’，虐待我沒關系，到時候把我家的财産都給卷走了，那豈不是滅頂之災。所以我就想着早做打算嘛，總比臨門一腳要好。你說是不是？”

“對了，周子放喜歡喝什麼口味的奶茶，或者他還有其他不太花錢的愛好嘛？作為我未來的貴人，我還是很有必要先巴結一下他的。”

姜莞從善如流地點開手機上的外賣軟件。

路季予側頭看着地上兩人纏倒映在一起的那團影子，一向清冷的眉眼裡壓着幾分藏而不露的意氣風發：“周子放家的律所主攻經濟類訴訟，我倒是認識一個很擅長處理這方面案件的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