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的當天，南遠下了夏天的第一場暴雨。

路季予收到周子放電話的時候，他正在家裡看一部印度的懸疑電影，客廳裡窗簾緊閉，也沒開燈，昏昏沉沉的光線配着他特意打低的空調溫度。饒是氛圍感都已經拉滿了，他還是沒能太入戲，看得有點心不在焉。

“哥哥我終于重獲自由啦！”

“我說你人死哪去了？我不是讓你在考場外等我嗎？半個人影都見不着！還不速速趕來給哥侍寝？”

路季予拿起桌上的遙控把電影暫停。

“在家。”他起身人困馬乏地到窗邊拉了窗簾向外看了一眼，天還是陰沉沉的，地上也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小水潭，但好歹這雨是暫時停了。

他又重新回到沙發上躺下：“晚上許泐他們約了在望月樓吃飯，我們待會兒直接在那見面吧。”

周子放避開熙攘地人群，走到考場附近的一條小路上：“上次不是讓你約高卓嗎？你沒約？”

路季予倒是沒想到周子放真對這件事挺上心的：“約了，不過他今天說是要請兩個朋友吃飯，等改天有空再說吧。”

“哎呦。”周子放半開玩笑地開了一句：“這小子譜還挺大。”

許泐和路季予之前都是校隊的，後來兩人為了專心競賽，高二半途退了隊。這次他特意組了個局，為的是在畢業之前能最後聚一聚，按他的話來說，算是緬懷一波高中最後的榮光。

望月樓的生意火爆，許泐訂桌的時候已經沒有包廂了，最後老闆給了他們靠門口的一個大圓桌，知道他們是高三生還特意給打了折。

路季予一進門就看見坐在正對大門門口的周子放揮着手沖他招呼：“貝貝，這裡！”

十幾人的圓桌上稀稀拉拉地隻坐了一半的人，路季予一眼望去見到了幾個不認識的女生。他沖許泐那一幫人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走到周子放旁邊坐下。

路季予一來，桌面上的話題瞬間都轉到他身上了。坐在他斜對面的一個寸頭戴眼鏡的男生上來就要給路季予遞酒。其實跟他熟一點的人都知道路季予出去吃飯一般都不太碰酒。但眼下他撩起眼皮掃了一下許泐腳邊的那兩箱啤酒，看出來這幫人是真的給憋瘋了。他沒拒絕地接過來，隻是跟對方碰了碰杯就放在桌上沒動了。

許泐旁邊是陳敏嘉，她面前也擺了一瓶跟大夥一樣的啤酒。旁邊的許泐勸了她幾句沒勸動，轉頭跟路季予聊了起來：“聽說李牧家投資的雪場過幾天要試運行了，說是要找人拍個宣傳片，我說這件事應該要找你啊？”

路季予喜歡滑雪大家都知道。

他笑笑：“我隻是業餘愛好，這事還得是找專業的。”

周子放在一旁添油加醋：“他姑不讓他滑雪，你還讓他去拍宣傳片，這不是對我們路總貼臉開大嗎。”

寸頭旁邊的女生自路季予落座後就往他這邊看了好幾眼，連一旁的寸頭男生都察覺到了，實在忍不了也沒想忍：“你這麼愛看幹脆湊到人家身邊去看呗。”

他這聲沒控制好音量，饒是在熙熙嚷嚷的大廳裡，依舊清晰到足以鑽進在場人的耳朵裡。女生被當衆反駁了面子，一時竟沒說出話，迅速紅了臉。

坐在寸頭旁邊的戴眼鏡的男生拿手臂輕輕碰了碰他，本來是想好心提醒，但被對方不領情地甩開。

正好服務員過來上菜，上菜的是個看着跟他們一般大的小姑娘，正好沒錯過這劍拔弩張的一幕，她端着菜站在旁邊不知所措了幾秒。還是許泐笑着起身伸手接過她手裡的那道鐵闆鱿魚，轉身招呼大家開始吃飯。

周子放自然是認識那個寸頭的，許泐班上的學習委員。學習委員四個字，這人隻占了“萎”這個詞。這人之前也是校籃的，高一剛開始的時候風光過一陣，但後來路季予也入了校隊，打得又勁又好。因為兩人的位置重合，後在學校出去比賽，寸頭就隻能做替補。直到高二路季予忽然毫無預兆地退出校籃，他才又重新得到了啟用。

“這狗東西怎麼心眼比針還小？”周子放壓着聲音在路季予耳邊說。

路季予偏頭往旁邊避了避：“你可以再大聲點。”

“幹嘛？你怕他？”

路季予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亮，提示進了一條新的微信，他一開始沒在意也沒管。還是周子放提醒他：“幹嘛不看微信？”

路季予看了他一眼：“嗯，我怕他。”

周子放感覺他最近有點不對勁，好像有點頹，好心提醒他：“你當初要是在球場上沒把他打爆的話，人家估計也不會對你這麼念念不忘。”

路季予夾了一塊魚肉到碗裡，聽了周子放的話，他想想也對，直白地看着對方：“不然你現在幫我去弄死他？”

他嘗了一口魚肉，味道還行，但是魚不太新鮮。路季予不動聲色地咽下去，拿起手機看剛才的微信。周子放還在一旁喋喋不休：“在這兒？不好吧？要不等會兒我找個沒人的地方？”

微信是高卓發來的。

就兩個字。

擡頭。

路季予莫名覺得這語氣不像是高卓的說話風格。

他順勢仰起頭，視線往上掃了一圈，最後目光定在二樓走廊的木制圍欄邊上。黑皮高個的男生笑着沖他直揮手，路季予沒笑出來，反倒是看着他身旁站着的那個一臉拽姐樣的女生微微皺了眉。

連周子放也在旁邊長籲短歎：“現代版的農夫與蛇，路季予，你這是被偷家了啊。”

姜莞幾個人坐在二樓圍欄邊上的小桌，路季予一進大門她就看見了。

坐在她對面的高卓正兩眼放光跟陳美雲講他外婆做在鄉下做獸醫的奇妙經曆。說完他的獸醫外婆又開始講他的那個神仙朋友是如何一路鼓勵他并輔導他學習，還為他迷茫的生活點亮了一盞明燈。

陳美雲手機伸在桌底下給姜莞發微信：他真的好可愛。

姜莞感覺陳美雲也許是因為家庭比較和諧，天生有點聖母體質，喜歡的男生要麼是像衛林那種家境貧寒但上進的艱苦小白花，或者就是高卓這樣坦率真摯，有啥說啥的人。

姜子牙：怎麼？不要衛林了？

雲雲要早睡：那還是我的白月光更好一點。

陳美雲放下手機，忽然問姜莞：“你最近有跟路季予聯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