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人的鑼聲和吆喊聲從街巷傳來——
“梁大人,還請您先上柱香。”
停靈的堂屋放了冰塊,窗柩緊關,既不見光,又陰冷潮濕,大大的“奠”在靈堂正中,壓迫般的對着屋中衆人。
一靠近棺椁,那陰冷潮濕的氣息就好像蛇一樣,從腳底竄上後背,顔書縮了縮肩膀,手上緊緊的捏着長劍,别人都是耳聽為虛,隻有她是眼見為實。
她确實親眼見到那頂着梁悅臉的“人”,挂在了房梁之上,況且,那腰腹被剖開,不就是梁悅的死狀麼?
堂中衆人挨個上了香,衛禺看向門口的王岚王楓兩兄弟:“咳咳......開棺,驗屍。”
葉孟娃娃臉上也嚴肅得很,跟着王岚王楓兩兄弟上前,看清棺中的情景,倒吸一口涼氣。
梁習臉色灰白的走上前看,眼睛瞬間瞪大,甚至怒火攻心的險些站不住!
“梁大人。”向白和望追各自扶住梁習,讓他不至于摔倒地上。
“怎怎麼回事......悅兒呢?!悅兒呢!這是誰......”梁習嘴唇抽動,一時無法平靜。
“梁大人,這是梁小姐身子。”葉孟看了眼屍身腹部,腰腹的切口與梁悅當初被發現時一緻,顯然是同一個人。
就是......這身子的臉,換了一張。
葉孟手指摸向屍身的臉,臉皮下有酸臭的積水,整張臉皮已經鼓起變形,他拉開梁悅的衣領,在鎖骨之下,發現了齊齊整整的切口和縫合的線。
他倒吸一口涼氣,梁悅的屍身僵硬,不宜讓她側頭移動,他雙手摸向腦後,在看不見的腦後,赫然也出現了齊整的縫合線。
“換容,畫皮......”衛禺神色幽冷。
崔策問看向幾欲癱軟坐地的梁習,“梁大人,梁小姐停靈期間,可有什麼人接近,府上又少了些什麼人?還有,您見過梁小姐頭上頂着的這張臉嗎?”
梁習搖頭,雙眼赤紅,強撐着起身仔細盯着棺椁中屍身上的臉。
即便有冰塊,屍身也接近腐敗,更何況皮肉之上還有一張不相容的臉,駭人程度可見一斑。
梁習的視線在觸及鎖骨之下的縫合線後,雙眼刺痛,硬撐着那頂着鼓包變形的臉看起來。
“這、這是......”
衛禺追問:“梁大人認識?”
“這好像是......是悅兒的貼身丫鬟。”
“管家!管家......”梁習瞬間清醒過來,叫着将梁府的管家叫了進來:“悅兒身邊的丫鬟呢?!人呢?!”
“......老爺說的是彩衣?彩衣知道小姐的死訊,哭瞎了眼,已經被家人接回去了。”
顔書連忙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好像,好像是三日前。我也是瞧她瞎了眼,在府上也幫不上忙,就讓她家人将她領回去了。”
“找!”梁習抖着身子,嚴聲道:“一定要将人找回來!”
“是!是!”
衛禺的目光放在了棺椁下方的高台上,别地的習俗,棺椁是放在地上。
但遂州城的喪葬習俗卻是放在搭建的高台上,寓意逝者去了地府,能夠得到厚待。
他冷着眉,走上前敲了敲搭建高台的木層。
“公子?”望追上前扶住他。
衛禺冷聲吩咐:“将高台撬開。”
“少司大人,這.......”梁習剛想出聲阻止,可都到這種地步,又何至于差這一點虛無的寓意。
他緊抿着唇,移開眼不忍再看。
向白站在高台底下,拿過王岚手中的斧子和撬杆,大刀闊斧的劈了兩刀,擡手撬了起來。
檀木闆松動,下一瞬,一團黑色的“東西”當面朝着向白摔來!
向白擡手扶住,卻在看清的下一瞬,“啊!啊——”他失聲尖叫起來。
顔書等人看清向白甩開的一團東西轱辘轱辘的滾了兩圈,正臉對着顔書幾人。
“!!!!”
這或許不能稱為正臉。
這是一個穿着丫鬟服侍的小姑娘,手腳俱全,唯獨......缺了臉。
那臉皮被人揭了去,沒臉的頭部盡是腐敗的白肉,高台下沒有冰塊,空氣更加密閉,即便她的死亡時間比梁悅短,腐爛卻更甚。
那臉上還有白色蠕動的蛆蟲爬過,顔書不适的移開眼,沒再看這可怖的一幕。
“嘔.....”一聲幹嘔聲打破了震驚無言的寂靜。
方才兜頭抱住屍身的向白臉色漲紅,沒忍住躲到一側幹嘔起來。
葉孟忍着上前驗屍,片刻道:“從這屍身臉皮被切割的位置和大小來看,與梁小姐臉上的那張臉完全吻合,應該就是被接回家的彩衣。
這靈堂為了保護梁小姐遺容,不間斷熏着濃香。這也導緻了彩衣屍身腐敗的氣味未能被察覺。通過時間來看,應該就是三日前死亡的。”
他撬開彩衣的口部,發現舌根黑沉,再看她的手心,均已發黑,“死于砒霜中毒,但看那梁小姐頂着的臉無扭曲症狀,應該是被即刻割下臉皮。”
三日前......
顔書身形晃了晃。
三日前,輯定司上下剛好察覺顔書失蹤,正奔走尋找顔書,無人在梁府,自然也沒有絲毫察覺。
“彩衣的臉在悅兒的身上,那悅兒的臉呢......悅兒的呢......”
他看向臉色有些難看的顔書,“對了、你今晚見過悅兒的臉......”
衛禺沉聲問:“梁大人,三日前凡是來過的靈堂,甚至在府中的所有下人,全部找來挨個盤問。”
停靈這幾日,陸續有人來吊唁,人員多雜。
從臉上的縫合來看,換臉所用的時間短不了,白天人多眼雜不能換容,那就隻有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