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紛紛道,明昭眼角抽動,她拎不拎的動牛角弓他不知道,但是,細弓可是使的熟練輕松的很!若他沒有親眼瞧見,隻怕也信了。
但是他不會站出來,押解那個丫頭的那些人也不敢在此時說出來,畢竟他們是幫王順的“友人”,怎麼會反過來替“受害者”作反證?追根究底的話,不敢說的是他們。
一步步,她都算無遺策。
喬喆文越聽面色越陰沉:“這麼說,你還有功了。”
姜回道:“大人既有意賞賜,我自然不敢不受。”
“好啊,好的很。”喬喆文咬牙切齒,“來人,就地審案。”
“大人!”王順急呼一聲。
卻被喬喆文揮手屏退,王順不甘的退下,卻悄悄往後退去,走出了人群。
姜回看着這一幕,卻沒有說話。
“你狀告你的丫鬟偷竊,可有人證,物證?”
“當然。”姜回邁步走到六兒右側,撸起她的衣袖露出一道淺色疤痕:“這丫鬟名叫六兒,是水雲莊的家生子,半月前,偷了莊子裡樹上結的枇杷,人贓并獲。”
“莊子裡王婆子親手打了鞭子。”
“此刻,傷痕還未淡去,王婆子便是證人,這傷痕自然就是物證。”
“既已懲戒,你緣何還要敲響聞鼓?你可知,無故敲響聞鼓亦是大罪!”
姜回微微笑了,言帶肯勸:“大人審案怎可聽我一面之詞,這可不好。”
明昭差點忍不住笑,瞧見姜回眸光若有似無看過來,忙忍住了。
“大人,我要告她,為顯公堂之上,法理昭昭,自然也得容許她反告不是嗎?”
烏雲褪去,一瞬間撥雲見霧,晴空萬裡,昏黃日光襯得晚霞輕柔如緞。
陽光割裂般籠在大地,女子秀麗的臉龐一半置于光明,一半融在暗中,嗓音幽幽:“畢竟,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啊。”
“這裡是公堂,豈容你随意玩笑!”喬喆文驚堂木狠狠拍在案牍,霎時,衙役敲擊地面的節奏聲響起。
“難道我說的不對?”姜回淡然反問,沒有半點惶恐懼怕之意。
“休要花言巧語擾亂公堂,本官念你年紀尚幼,饒你這次,此案到此結束。”
“大人。”
再次被叫住,喬喆文隻覺得晦氣,頭也不回繼續走。
誰知,下一瞬,那人便出現在他面前,“我勸大人考慮好再做決定。”
明昭手中令牌一晃而過,喬喆文惶恐不定的道:“你,你是?”
明昭點頭,擺了個手勢阻止他未出口的話。
明昭眼神示意姜回,喬喆文連連應是,折身返回:“咳,繼續審案。”
“你方才說的反告,是何意?”
“大人不若先宣證人王婆子上堂。”
“宣。”
喬喆文看向一旁站着的明昭,隻能應允,最後一絲晚霞在天際消失,縣衙外挂上兩盞羊皮燈籠,瑩瑩光影透出來,映出一地潔白。
一個時辰後,王婆子被衙役帶了回來,身後卻還跟着個約莫三十餘歲的男子,着,低着頭看不清長相,走路間步伐不似尋常男子大步朝天,反而略幾分緩,便顯得小心謹慎。
王婆子慌慌張張的左右看了看,衙役威呵一吓,立即蒙頭跪下:“民婦人王氏叩見青天大老爺。”
“小人王貴參見縣令大人。”王貴也跪下來,卻不似王婆子慌亂滑稽,反而極規矩沉穩,手下不着痕迹的扶對了王婆子的方向。
姜回眼神一凜,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她便覺得蹊跷,心底莫名冒出一股寒意,似乎有一種發自心底的恐懼。
卻并不是她的,而是“姜回”。
若說她中毒身亡借姜回的蘇醒,那麼,原來的姜回又是因何而死?
這個困惑她多日的答案,似乎在今日終于窺到真相的一角。
寒食節夜裡尚存着寒氣,雖微不可查,卻削似附骨之蟻蝕骨镂深,讓人從心底發滲。
羊皮燈籠被風吹動,零零碎碎的光打在女子臉上,襯得女子白皙的臉龐如溫潤清月,可月光如碧湖清鏡,經年冷意深藏。
看來,有些事,要遲些辦了。
“王氏,本官問你,水雲莊丫鬟六兒偷竊,是否屬實?”
“是,六兒這個死丫頭經常偷東西,不是果子就是廚司裡的小食,可惱至極。”王婆子說起這個,便全然不見方才的膽怯,一字一句說的憤恨切齒。
“六兒身上的疤痕可是你所為?”
“是,不是。”王婆子點頭,又搖頭。
“大膽!公堂之上還敢欺瞞?從實招來!”
“民婦不敢,是,是……”見王貴猶豫片刻略微點頭,才定神道:“是!”
“民婦隻是訓誡,對,訓誡!”
“啟禀大人,六兒偷竊莊子上人人皆知,當日偷竊奇葩亦不止小人娘一人所見,同行者亦有楊婆子、劉婆子二人,小人不才添居管事之位,小人娘也是替小人分擔。”王貴恭敬的雙手伏地,三兩句話
“你還有何話說?”
“王婆子替兒子管教奴婢合情合理。”姜回眼神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漂亮的眼眸帶着天真:“但不知王管事是在替誰管理莊子呢?”
“自然是。”王貴剛說半句,自然是不對。
是陛下,是皇族,是她。
是她!北朝的長公主。
姜回。
喬喆文自然也不是傻子,到了這一步,也看清了姜回的意圖,她這是要逼他們承認她的身份!
“在大人眼中,王貴的娘替兒子管教奴婢合情合理,我狀告六兒偷竊也在情理之中,為什麼呢?”
“哦,我忘了。”姜回唇角漾起細細的弧度:“大人為何不讓我下跪呢?”
“若無功名在身,北朝百姓皆要下跪。”女子的聲音很輕,在夜色裡如同深不見底的樹林中傳來一陣寂靜的婆娑聲,敲擊在靈魂深處。
“我,為什麼不呢?”
“不如大人,我跪下陳情吧?”
她敢跪,他如何敢受?縱使陛下再厭棄,也絕不會容許自己的天威遭到挑釁!
怕是她此刻下跪,不到明日,消息傳至盛京,他項上人頭不保不說,更會被陛下疑心有不臣之心,至禍連九族。
喬喆文瞳孔猛縮,驚的悍然站起,走了一兩步,瞧見滿含不解的百姓,忽而閉了閉眼,腳步沉重的走到姜回一步之遙。
恭敬叩首。
“下官,喬喆文,參見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明昭手中折扇差點驚斷,她是長公主?
怪不得她非要他幫忙,恐怕是怕喬喆文如先前那般草草結案,更擔心百姓被強勢驅趕,她隻單力薄恐怕一切還未說便被囚禁再也說不出口了。
所以,她先以六兒這樁小事提出來,大大降低了他們的警惕心,而傳召王婆子更是在故意拖延時間,讓他們覺得她不過是一個任性妄為,隻知争辯對錯的蠢笨人,再在最後,借王貴的手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逼他們不得不認下。
過去,百姓隻知皇莊,從今之後,所有人都知道,皇莊有一位長公主。
人言可畏,但若能利用,便是一把利劍。果真,聰慧。
“參見長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萬安。”
百姓烏泱泱跪了一片,在人群之中的女子面色仍舊淡然,道了起身,在離去之時忽而回頭,精緻瓷白的小臉沐在澄淨燈光中,巧笑嫣兮的提醒道:
“天幹物燥,大人千萬記得。”
“小心火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