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說一遍?”
裴璟辭壓抑住心中翻滾的情緒,咬着牙又問一遍。
清崇隻得将剛剛的話複述一遍:“阿音死在了火海裡,屍骨無存。”
一瞬間,裴璟辭瞳孔放大了好幾倍,他似乎聽不見自己的心跳了,周圍的喧嚣聲離自己遠去,好似死了一般。
“大喜的日子,璟兒臉色怎麼變得這麼難看,是生病了嗎?”薛皇後看到裴璟辭莫名臉色蒼白,故意挑事詢問。
她本想借他殿前失儀,惹明帝生氣,可明帝關切地問:“是不是飲多了酒?朕記得你母妃也是飲酒後臉色發白身體不适。”
席間寂靜了一瞬,愉妃曾是明帝最厭惡提及的,誰曾想明帝自己喝醉就這般大大方方講了出來。
裴璟辭借機離席:“回父皇母後,兒臣确實因飲酒身體不适,故先行離開,還望父皇母後恕罪。”
明帝醉醺醺的,靠在貴妃的肩上,眯着眼擺擺手:“快去吧,别耽誤了身體,朕也醉了,該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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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璟辭順利離開皇宮,直奔泯園而去,站在泯園不遠處的小閣樓上,果真看見昔日燈火闌珊的泯園陷入熾烈的火海裡,火光沖天,無休無止,仿佛能将整個泯園焚燒殆盡。
裴璟辭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怒氣,比之前在楚嫣面前更甚,他阖上眼,喘着粗氣問:“到底怎麼回事?”
“阿音姐讓我們在外圍攻泯園,她自己潛入,她說這樣不會引起懷疑……”一個灰頭土臉的手下低頭顫顫巍巍道。
剛剛事情發生得太快,誰也沒有料到柳姳音會突然引爆火雷,等他們反應過來泯園已經亂作一團,他與其他人一起沖進火場尋找柳姳音,然而連她的屍首都沒找到。
“你們是廢物嗎?這種事讓她一個人去,我花錢養你們是讓你們吃幹飯的嗎?”
裴璟辭臉色鐵青,他氣得發抖,鼻腔呼出的氣息都加重了,連同周身的夜風都因他的怒火而聚積,好似在醞釀一場風暴。
“找,繼續找,沒有屍骨說明她還活着,她一定是有計謀才會這麼做,繼續在泯園方圓幾裡搜尋。”他咬着牙,沉重地吐出一句。
清岩和那人一同返回火場搜尋,清崇斟酌開口:“殿下,這裡人多眼雜,别讓有心之人将此事與殿下扯上關系。”
泯園大火,周圍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好些在裡面醉生夢死、一度春風的貴族提着褲子被送出火海,有的錦衣上着了火沖出來在地上翻滾,百姓指着昔日光鮮亮麗權貴的狼狽模樣哄笑,那個曾經被權豪勢要奉為天堂的泯園,從未有過這般嬉鬧出醜。
火光倒映在裴璟辭深邃漆黑的眼眸中,他眨了下眼,一層水光蒙在了他眼珠上,于是他又阖上眼,内心恐懼,不敢再直視火場:“回明月閣。”
裴璟辭回到明月閣,坐在柳姳音的床榻上,閉上眼睛全是柳姳音昨日離開璟王府的背影,形成片段的回憶在腦海中不斷閃回,他總覺得自己在做夢。
他手撐在大腿上,一動也不動,靜得像是一座雕像,他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阿音隻是受了傷,找個地方躲起來,一定能找到的她的。”
房外傳來一陣急匆匆腳步聲,緊接着清岩進來了,他氣喘籲籲:“找到了……”
裴璟辭緊繃的臉色浮現出希望喜色,快步走過去:“在哪兒?”
清岩看看裴璟辭又看看清崇,忍着傷心将手裡的東西遞過去,聲音帶着些許哽咽:“在火災發生的地方,我們找到了一具燒焦的屍體,從她身上我們找到了這把匕首……”
裴璟辭心在抽搐,突然疼得他喘不上氣,他如木頭般僵硬地接過匕首。
那匕首柄上鑲嵌一枚藍寶石,通體制造華麗輕便,是裴璟辭去年在關外淘來送給柳姳音的,他還在上面刻了字。
他不顧上面沾染的的灰燼粉塵,徒手去擦,當指腹拈過刀身與柄的連接處時,一個極小的“音”字顯露出來。
裴璟辭如遭重擊,腳步虛浮往後退了好幾步,剛剛充滿希望的眼睛驟然變得呆滞木然。
清崇問:“确認就是阿音嗎?”
清岩重重地點着頭:“雖然已經燒得面目全非,但是身上帶的武器都是明月閣的不假,應當是阿音姐無疑……方圓幾裡也都找過了,沒有她的影子……”
“那就繼續找,整個京城都翻一遍,她不可能就這麼死了!”
裴璟辭怒吼着,伸手想尋個東西發火,卻又發現是柳姳音的房間,收了手嗓音低啞:“你們都出去,都出去找。”
卧房空了,裴璟辭跌坐在地上,頭靠着床榻邊,捧着那把匕首,眼淚不自覺地滴落。
他的心好痛啊,痛到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樣,他自以為早就薄情寡義的心,在此刻被揭開,露出布滿血口的柔軟。
逝去的人不會回來,活着的人是長久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