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生根發芽,想要拔出去卻為時已晚。
裴璟辭腦袋發漲,痛苦地閉上眼睛,心中她的影子在飛快遠去,他想追上去再看一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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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很快就過去了,清崇清岩再次敲門,帶回來的消息一如之前那樣,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是柳姳音的的确确死在火海裡。
裴璟辭聽完他們彙報後,保持了很久的沉默,他低着頭,什麼都沒說,不知是不是他們的錯覺,榻上的裴璟辭看上去竟然有那般落寞、孤單,明明穿着昨日的鮮紅色新袍,此刻卻顯得分外失落,像被抽走了七魂六魄,沒有什麼生氣。
他微弱地歎息一聲:“我知道,你們下去吧。”
出了門,清岩擔憂地問:“殿下這是怎麼了?”
“殿下能處理,你先處理好自己的情緒吧。”清崇拍拍他的肩膀,歎着氣,“萃辛還不知道此事,你去告訴她吧。”
萃辛在庫房盤點貨物,見到清岩垂頭喪氣地走過來,停下了手裡的事。
“阿音姐她……”清岩耷拉着腦袋,低沉的聲音裡混雜着哭聲,“昨晚被困在泯園大火裡,我們沒來得及救她……”
萃辛眨巴着眼,腦袋空白:“我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清岩驚訝。
萃辛将昨夜惴惴不安地猜想說了出來:“昨夜晚些時候,好些客人都在談論泯園大火,你們由回來調人手時,我就覺得不安了,後來殿下也過來了,等了一夜,我便猜想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隻是沒想到是阿音姐……”
“你不難過嗎?”清岩看着他比自己平淡的神色問。
“你别說了。”
不說還好,一說萃辛的眼淚就止不住了,她再也無法裝作平靜,雙手掩面,蹲在地上嗚咽起來:“為什麼,阿音姐這麼厲害這麼年輕,為什麼就這麼……”
她哭,清岩也哭,他想如果他跟在阿音姐身邊,就算她不讓他跟着,他也會跟着,他死都不能讓阿音姐死。
清岩跪下來,看着萃辛哭,一邊拍着她的肩頭安慰她,一邊自己哭得稀裡嘩啦的。萃辛抱住他,臉埋在肩膀上,他也回抱住她。
兩個人跪在庫房的地上,就這麼抱在一起痛哭,哭聲哀恸真摯,就像兩年前柳姳音對他倆說“你們跟我回去吧,不會餓着你們的”時,他們感激地抱住她的腿哭一樣。
牽絆越多時,感情越深,面對死亡時痛苦也會加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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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璟辭感覺自己在做夢,明明前些日子柳姳音還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還能與自己的對峙争吵,怎麼一夜之間變成了這樣。
從前她出去行動,他會坐在這裡等她,有時等到快天亮她才回來,但總歸是全須全尾地平安歸來,可是從昨夜到清晨,她都沒有回來,他知道他的阿音不會再回來了,他徹底失去她了。
心好痛,似乎在滴着血。
他感覺手腳不聽使喚,竟然自己在房間裡漫無目的地來回轉悠。
他眼睛掃視着整間屋子,這裡處處都是那麼熟悉,每一處陳設、每一個擺件都是柳姳音親手裝點的,他似乎能看見柳姳音在房間裡來回走動的身影。
裴璟辭望着那些影子,輕聲呼喚:“阿音。”
可卻沒有人回應。
他徹底止不住了,眼淚決堤般滾落,他将那把匕首緊緊貼在自己胸前,哭聲嗚咽哀傷,真可謂聞者傷心見者落淚,那樣涼薄的璟王也會為情而傷。
他多想聽聽柳姳音再叫他一聲“殿下”,從前是他高傲,從來不在乎這些。如今她走了,裴璟辭才知思念何等苦楚。
很早之前,裴璟辭就告誡自己,不要心軟,不要沉溺于情,無情無義的人才配活到最後,才配報仇雪恨。可沒想到他依然栽了進去,而對方是自己親手救了性命、親手教了功法的“下屬”。
他竟然之前還說她隻是棋子,他自嘲地笑了,悔恨的情緒從他心底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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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裴璟辭在房間待了多久,裴璟辭隻想在這裡一直待着,不光茶飯不思,連有人來找他他也不聞不問。
最終,清崇清岩萃辛三個人忍不住闖進來,看到裴璟辭發絲淩亂地靠在柳姳音的床榻上,他的面孔呆滞,雙目無神,唇邊的胡茬都明顯變多了。
看着自家殿下頹廢的樣子,三人大吃一驚。
清崇說:“殿下,阿音的屍身已經擡回了明月閣,咱們要不要為阿音辦喪事,讓阿音早些入土為安?”
清崇的話點醒了裴璟辭,他直起身子,整理自己的頭發衣衫,勉強做出嚴肅威嚴的模樣,面上冷淡,可眼底難掩悲傷。
他思索着:“阿音喜歡臘梅,京郊有一片地臘梅開得極好,就把她葬在那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