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青筱服侍甯玉瑤穿戴妥當,又細心地披上暖和的大氅,才讓侍衛們小心翼翼地用肩輿将她擡到小演武場。
他們到時,秦熠早已在燃起火把的演武場邊等着了。
他遠遠望見甯玉瑤,滿臉燦爛地飛奔過來,“明安,身體可好了?我娘說你這幾日精神不濟,讓我少去煩你。”
秦熠眼神清澈,明亮的眼睛裡滿是歡欣,絲毫沒有半夜被人從睡夢中叫醒的不悅和困頓。
甯玉瑤凝視着眼前的翩翩少年,曆經三年的沙場浴血奮戰,他的皮膚變得粗糙黝黑,盡管回到雁京一年稍有恢複,但仍舊與時下人們以細膩白皙為美的觀念大相徑庭。
不過秦熠的五官生的極好,他的眉毛如墨畫般濃密且平直,鼻梁高挺,狹長的眼睛讓他不笑的時候略顯淩厲,但他面帶笑意時,卻又透出一種别樣的溫柔。
曾有許多貴女私下悄悄議論,可惜秦都尉從不敷粉,若是秦都尉願意像其他男子那般用脂粉将臉抹得白淨些,不知他會有多俊俏。
對此,甯玉瑤嗤之以鼻。
“比之前好多了。”甯玉瑤懶洋洋地開口,對随行的侍衛揚了揚下巴。
那名侍衛恭敬地将手中的長槍遞到秦熠面前。
秦熠伸手接過長槍,笑着問:“明安今日想看什麼槍法?”
甯玉瑤已記不太清秦熠會哪些槍法,隻得含糊道:“随你罷,好看就行。”
秦熠聽後打趣道:“敢情明安是想看雜耍了?”
甯玉瑤輕哼一聲,并未搭腔,隻是默默地看着他。
秦熠敗下陣來,無奈地說:“雜耍便雜耍吧,小的定讓這位看官滿意。”
說完,秦熠提起長槍,大步邁入演武場。他将衣袍的下擺系在腰間,右手緊握長槍,猛地一抖,刹時,他的氣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甯玉瑤眼中滿是懷念地看着場中的少年演練槍法。
秦熠身材高挑,雙腿筆直有力,身體結實但不過分壯碩,宛如一棵挺拔的松柏,英姿勃發,此刻長槍在他手中好似一條蛟龍,上下翻騰,氣勢如虹。
盡管秦熠已盡量收斂自己的氣息,但甯玉瑤仍能感覺到一股淩厲的殺伐之氣撲面而來。
這便是那十七歲就戰功赫赫的秦小将軍。
一套槍法結束,秦熠幹淨利落地收勢,不過一瞬,他又成了那個笑容燦爛的熠哥哥。
他将長槍交還給侍衛,解下衣袍拎在手中,跑到甯玉瑤跟前,笑問:“這位看官可還滿意?還請大人打賞。”
這架勢,真當自己是來讨賞的雜耍藝人了。
甯玉瑤被他這副模樣逗笑,從大氅下拿出一本書扔到他兜起的衣角中。
秦熠拿起書一看,上面赫然寫着兩個大字:《尚書》。
秦熠頓時垮下臉,“大人可否換個賞賜?或者我給您背一遍孫子兵法?”
甯玉瑤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行,我就要聽這個,今日讀《禹貢》篇和《甘誓》篇吧。”
秦熠滿臉愁容,無奈地歎息一聲。
他甯願再去打個十套八套槍法,或者将槍法、拳法、劍法從頭到尾演練一遍,也好過坐在這裡幹巴巴地念這些咬文嚼字的東西。
但他拗不過甯玉瑤,隻好撩起衣袍席地而坐。
動作之快,青黛都來不及奉上蒲團。
秦熠對青黛擺擺手,示意不用講究那些。
此時天空已微微泛起魚肚白,秦熠翻開《尚書》,認命地念着:“禹别九州,随山浚川……”
十八歲的秦熠,嗓音已逐漸褪去兒時的那份清脆動聽。如今,少年的聲音清澈柔和,他念書時,稍稍壓低嗓音,語調中帶着一絲溫柔。
甯玉瑤聽着這久違的讀書聲,不知不覺竟沉沉睡去。
秋日的清晨,空氣中帶着絲絲涼意。
青筱将甯玉瑤身上的大氅整理好,以防她着涼。侍衛們安靜地在周圍圍成一圈,替郡主遮擋秋風。
《禹貢》篇和《甘誓》篇并不長,秦熠沒用多久便讀完了。他擡起頭,目光落在熟睡中的甯玉瑤身上,或許是因為讀書聲驟然停止,甯玉瑤微微蹙眉,似乎快要醒來。
秦熠聽母親提起,明安近幾日精神不濟,此時看她難得安睡,他沒有猶豫,翻開《尚書》繼續往下念。
甯玉瑤醒來時,已經躺在回程的馬車上,車内鋪着厚實的軟墊,馬車平穩地駛在官道上,感受不到絲毫颠簸。
“郡主,您醒了?”一旁的青黛将甯玉瑤扶起。
甯玉瑤見窗外天色大亮,示意青筱将車窗打開。
窗外陽光正好,官道兩側的紅楓似火,落葉紛紛揚揚飄落,甯玉瑤已經許久未欣賞如此美麗的風景,心情很好地彎了彎嘴角。
青筱從暗格取出洗漱用具,侍奉甯玉瑤梳洗,她見郡主面帶笑容,以為是折騰完秦都尉心情舒暢,笑着說:“郡主,您不妨猜猜秦都尉今日讀了多久的書?”
甯玉瑤詫異,聽青筱這話的意思,難道秦熠念完那兩篇文章後還讀了别的不成?
青筱看見郡主臉上的疑惑,不等甯玉瑤開口詢問,便主動解惑:“秦都尉讀了快一個時辰呢,讀到最後嗓子都啞了。”
“你們怎麼不勸他停下?”甯玉瑤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