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文攸禮停下與劉狀元的交談,說是交談,其實一直都是劉狀元在單方面地對文攸禮講述一些晦澀難懂的學問。
文攸禮聽到随從的聲音,悄悄松了口氣,滿臉歉意地對面前的中年男子說:“感謝劉狀元今日撥冗前來講學,事不湊巧,老夫這邊突有要事需處理,實在抱歉,改日再邀您前來繼續探讨學問。”
劉狀元一臉驕矜地收起書本,下巴微微揚起,“嗯,今日便到此吧,劉某告辭了。”
他這幅趾高氣昂的模樣,仿佛來此講學是給了北穆人天大的恩賜,站在一旁的巴其特拳頭緊握,恨不得一拳錘過去揍死他,看他還敢不敢用這幅表情看自己。
文攸禮瞥了一眼巴其特,巴其特隻得強壓下心中的怒火,看着劉狀元大搖大擺地走出北穆的院子。
文攸禮收回視線,轉頭問那名随從:“王儲回去了?”
“是,屬下親眼看着仆人将王儲送回宅院。”
“好,即刻安排,我們悄悄去跟王儲見上一面,”文攸禮站起身吩咐道,卻看見随從面露難色,站在原地不動,“發生何事?”
“禀丞相,王儲受傷頗為嚴重,方才請了醫館的大夫,服藥後昏睡不醒,大夫說王儲現在需要靜養。”
“砰——”巴其特憤怒地對着牆壁打了一拳,在牆上砸出了一個深深的洞,他雙目赤紅,恨聲道:“大宸真是欺人太甚!居然如此對待我們北穆王儲!”
文攸禮沒理會怒氣沖沖的巴其特,他緩緩坐回椅子上,眉頭緊鎖,沉思片刻後對随從說:“你密切關注王儲那邊的情況,待王儲醒了,立即告訴我。”
“是!”
随從走後,文攸禮咬牙,“好了,收收你的火氣,我們先想辦法把王儲帶回去,這個仇以後有的是時間報!”
*
林鴻軒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他在夢中拼命掙紮,仿佛依舊被困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牢中。
直到一盆冷水猛然澆下,他驟然驚醒,本能地想要起身探查,卻發現自己被牢牢綁在冰冷的刑架上,動彈不得。
房間内燃燒的火把跳躍着,照亮了兩側架子上擺放得密密麻麻的刑具。那些形狀各異、閃着寒光的刑具,無一不在提醒着林鴻軒,這就是那個令他毛骨悚然卻又無比熟悉的刑房。
林鴻軒感到一陣恍惚,頭腦混沌不堪,竟一時分不清眼前是夢是真,還是白日裡的一切隻是他的一場幻夢。
還未等他想明白,刑房那厚重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林鴻軒艱難地側頭望向門口,待看清來者,他強忍内心的恐懼,故作鎮定地詢問:“誠國公,敢問這是什麼意思?”
甯淵并不理會他,而是小心翼翼地扶着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的人走進來。
林鴻軒看着那個人摘下頭上的兜帽,當看清那人面容時,他心中的疑惑更深,“明安郡主?”
甯玉瑤擡頭看了林鴻軒一眼,顯然對他現在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很是滿意,她輕輕一笑,笑容中卻不帶絲毫溫度:“努爾勒,别來無恙。”
林鴻軒定定地看着甯玉瑤,試圖從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郡主,下官愚鈍,不知這努爾勒是何人?”
甯玉瑤坐到父親身邊的椅子上,不甚在意地說:“不管你承不承認,都毫無意義。本郡主今日來,就是為了取你狗命。”
林鴻軒聞言大驚,怒斥道:“明安郡主,你怎敢如此草率行事,欲害朝廷命官?下官究竟何錯之有?下官求見皇上,請陛下為下官做主!”
甯玉瑤不耐煩聽他的狡辯,站起身将自己的軟鞭浸入旁邊的鹽水中,随機狠狠向林鴻軒揮去。
林鴻軒結結實實挨了這一鞭子,疼得倒吸冷氣。他忍痛擡頭還欲說什麼,卻看見甯玉瑤拉開手中的長弓,箭頭直直地指向他。
林鴻軒驚恐萬分,“郡主……”
甯玉瑤一句話都不再多說,松開拉着弦的手,箭矢破空飛去,正好刺進林鴻軒的胸膛。
林鴻軒此時還有一絲氣息,他氣若遊絲,眼神中滿是不甘,輕聲問:“為什麼……”他自認僞裝得無懈可擊,卻不知究竟何處露出了破綻。
但他注定等不到答案,一支又一支的箭矢接連而來,直到他垂下頭顱徹底斷了呼吸。
“瑤兒,”甯淵輕輕握住甯玉瑤還欲取箭的手,将她手中的弓箭拿下放到一旁,輕輕抱着滿臉淚水的女兒,哄道,“乖瑤兒,沒事了,他已經死了,以後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
甯玉瑤在父親懷裡抽泣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止住哭聲。
林鴻軒死了,她的爹爹娘親也不會被林鴻軒所害,甯玉瑤放下了心中那塊沉重的大石。她擦幹眼淚,對父親說:“爹,女兒沒事了,隻是……”
她轉頭看了一眼林鴻軒那滿是箭矢的屍身,有些慚愧地說:“爹爹,他成了這樣,會不會影響您和舅舅接下來的計劃?”
甯淵輕撫女兒的頭發,笑着安慰道:“瑤兒放心,這點小事,難不倒爹爹。”
地牢外,一隻白鴿撲棱着翅膀劃破夜空,跋涉十餘日後終于抵達目的地。
一隻蒼勁有力的手捏住白鴿,從鴿子腿上取下一個小巧的竹筒。随後,男人不敢有片刻耽擱,匆匆朝着一座宏偉莊嚴的大殿走去。
踏入殿中,男人恭敬地低頭,“國師,林鴻軒已死。”
“知道了。”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從大殿深處傳來。
大殿内,屏風後人影微動,燭光在屏風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男人不敢再多看一眼,悄聲退下。
跪坐在屏風後的老者,從面前的棋盤上取下一枚棋子,将其扔進旁邊的香爐中。木質棋子接觸到香爐中的火星,瞬間被點燃,火焰在棋子上跳躍,最終化為縷縷青煙,袅袅升起。